肖克凡

    從小篐圍到小谷圍

    有個古稱「小篐圍」的地方，如今改稱「小谷圍」了。這地方是珠江里的洲，或者說小島。清屈大均《廣東新語》雲，「下番禺諸村，皆在海島之中，大村曰大篐圍，小曰小篐圍，言四環皆江水也。」漢字篐同箍，有「用竹篾或金屬條捆緊」之義。古代「小篐圍」地名顯然形容地形，一個「篐」字頗為傳神。「小篐圍」演變為「小谷圍」，沒了地形本義。俗話說民以食為天，這地名跟糧食有關了。

    如今的小谷圍隸屬廣州市番禺區，位於廣州城東南15公里地方。番禺因境內有番山和禺山而得名。說起古番禺縣，始置於秦始皇三十三年（前214年），居廣東四大古縣之首，歸南海郡治。三國孫吳黃武五年（226年）分交州置廣州，才改稱「廣州」，然而治所仍在番禺。

    早在唐代末年，嶺南封州劉氏士族逐漸崛起攫取統治地位，公元917年劉岩稱帝，定廣州為都城，國號「大越」，次年則改國號為「漢」，當時正值中國歷史「五代十國」時期，於是史稱「南漢」。彼時番禺成為南漢核心地區，可謂物華天寶。

    南漢承襲唐制，立國初期對外和睦交好，對內任用士人，推崇釋黃兩教，重農興商發展海外貿易，促進嶺南地區文化經濟發展。帝位傳至中宗劉晟，從馬楚奪回嶺南北部地區，疆土擴展至廣東廣西以及海南島。南漢王朝歷經三世四主逐漸衰落，公元971年後主劉鋹降宋，存世五十五載的南漢政權滅亡，從此亡國身影沉入歷史深處。

    千餘年來，南漢王朝被歷史迷霧遮掩，來龍影影綽綽，去脈朦朦朧朧。珠江流淌，不舍晝夜。小谷圍也靜臥歷史長河裏，仿佛被湮滅了。只有些「海曲」、「小篐圍」、「劉皇塚」的零星記載與民間傳說。

    小篐圍改稱小谷圍，地名失去地形原義，好在番禺考古遺存未滅，南漢文物史跡猶在，等待後人發掘這塊古老的土地。

    時光跨進2003年，廣東省興建廣州大學城，幾經論證選址小谷圍，這座寧靜久矣的江心小島，頓時吸引了世界的目光。

    請看廣州大學城規劃藍圖：中山大學，暨南大學，華南理工大學，廣州中醫藥大學，華南師範大學，廣東工業大學，廣東外語外貿大學，星海音樂學院，廣州美術學院，廣州醫科大學，廣東藥科大學……紛紛選址於此。隨着工程建設大軍腳步響起，文物保護部門緊密配合及時跟進，考古工作者全力展開田野調查和考古勘探，使得小谷圍全島大量寶貴的文化遺產受到保護和搶救，從而撩開南漢王朝的千年帷幔，全面展現小谷圍的歷史容顏。

    南漢王朝歷經劉隱（873－911）－劉岩（888－942）－劉玢（942－943）－劉晟（943－958）和劉鋹（958－971）三世四主，其傳位次序史料有載。可是南漢歷代君王陵墓何在，幾無世人所知。

    隨着廣州大學城工程建設進展，這座宛若世外桃源的江心小島，仿佛化作一座融匯古今的天然博物館，不斷向世人展示新的考古發現。就在公元2003年，文物考古工作者在小谷圍北亭村大香山東南坡，即今廣州大學城康陵路附近發現古墓，其玄宮築在陵台正下方，為長方形多重券頂磚室結構，由墓道、封門、甬道、前室、過道、中室和後室組成。陵墓前室當門橫立「高祖天皇大帝哀冊文」，從而確認墓主為南漢高祖劉岩。

    歐陽修《新五代史》載：「大有十五年，龑卒，年五十四，諡天皇大帝，廟號高祖，陵曰康陵。」劉岩在位時生造漢字「龑」為自己取名，以表飛龍在天之意。就這樣，北宋官修史籍與小谷圍考古現場實物相互印證，南漢高祖劉岩的陵墓確為康陵。

    史載劉岩立國稱帝後，於南漢乾亨元年（917）追尊其兄劉隱為烈宗襄皇帝。劉隱生前歷經唐、後梁兩朝,實際掌握著嶺南東道地區的控制權,他由封州刺史升任至南海王,成為南漢政權的奠基者。2003年在廣州大學城建設中，考古工作者於小谷圍北亭村青崗北坡，即今華南師範大學新址院內，發掘埋葬劉隱的「德陵」。北宋歐陽修《新五代史》有載，「乾和二年夏，遺洪昌祠於海曲，至昌華宮。」

    於是，德陵和康陵經過考古發掘展現在世人面前。尤其南漢康陵是我國首次發掘的五代十國時期陵園建築，其營建形式特別，圜丘形陵台形制獨特，為我國古代陵寢制度的研究提供了重要實例。

    興建廣州大學城，小谷圍仍然保留北亭、南亭、貝崗和石穗四個行政村，以此留存嶺南水鄉的「原生態」。隨着廣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的「南漢二陵博物館」落成，我們得以系統了解隱身歷史深處的南漢王朝。

    參觀建築風格獨特的南漢二陵博物館，由此上溯至兩千多年前的西漢時期，展館依次重現小谷圍人類早期生活場景，逼真的電光效果產生時空穿越感，切實感受到歷史風雲與現實腳步交匯於小谷圍，駐足這座充滿青春活力的廣州大學城，令人翹首展望未來。

    東方朝陽升起，照耀著廣州大學城這塊17.9平方公里的熱土，這裏建有12所高等院校新址、三座產業園區、兩個旅遊景點以及廣州市國家檔案館，還有廣東科學中心、文創中心、大學城體育中心，既是教學科研的前沿陣地，也將成為廣州市的「智核」驅動源。

    遊覽「智匯谷人才聯盟」大廳，看到「智匯小谷圍，助力大灣區」的標語，字字句句透著青春朝氣。參觀「粵港澳青年創業孵化器」，看到掛有「青藍苗圃」招牌的創業園：萌可科技，智能垃圾分類系統，動脈體育，慧傑文創，雲巔電競……一間間青年創業店面，展現著廣州大學城的細節，這細節充滿「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活力。

    我在這裏讀到這樣的文字：「十幾年前的小谷圍，一派田園風光、鄉野景致。如今廣州大學城應運而生，從漁獲農墾到書海耕耘，從田園牧歌到書聲朗朗，從江中孤島變成科研教育高地，昔日的青蔥農田變成創新創業的沃土……」

    這就是一座江心小島的變遷，從古代小篐圍皇家禁地，到當代小谷圍大學城，從當代人文薈萃的科研教學高地，邁步走向世界矚目的粵港澳大灣區，這片熱土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