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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汕頭斷想

紅色汕頭斷想

責任編輯:實習生怡婷 2022-06-13 15:54:58 來源:香港商報網

    沈衛星

    英名滿城

    汕頭,似乎得到了大海的格外眷顧。

    自1860年開埠以來,就因海闊港深、水陸便捷、物產豐饒而商業興盛,成為農工百姓創業之地,富商巨賈競逐之市,洋人洋行嚮往之城。一時間,錢莊酒樓比肩而立,國貨洋貨充斥檔口,各色人等粉墨登場。你只要站在小公園開埠區的圓形廣場轉身張望,一棟棟、一排排南洋風情騎樓群,如輻輳般撲面而來,仿佛能看到當年人頭攢動、市聲鼎沸的繁盛景象來。據說當年這裏的酒店、旅社常常爆滿,以致樓頂和走廊躺滿了許多訂不到床位的旅客。

    改革開放特別是1980年設立經濟特區以來,與生俱來的商業基因讓這座城有了更大、更新、更強的躍升。人們因商而勤,因商而富,因商而誠,也因商而敢闖。體現在人們的生活日常里,則是商業文化所孕育出的特有的務實、活躍、閒適和煙火氣。不是嗎?今天的年輕人即便沒去過,但想到汕頭,一定是一個好吃好玩的去處,一個與碧海情懷相連的浪漫打卡地。

    然而,透過歷史的煙雲,你會發現,汕頭還藏著其他好名聲,比如唐宋以來「才人濟濟,文士蹌蹌」的賢名,近代僑民海外開拓冒險的盛名……而因五月里的一次「品鑑嶺南——汕頭行」,竟發現還珍藏著中國革命鬥爭的英名,它們就在尋常的街巷,普通的山鄉,偏遠的村落和靜謐的海島。

    的確,這是一座英雄的城市。在中國革命的許多緊要關頭,汕頭都有重大貢獻。早在辛亥革命,汕頭就是僅次於廣州國民革命策源地的次中心,各路政治勢力、軍事力量在這裏群雄逐鹿;第一次國內革命戰爭和土地革命時期,中國共產黨在與國民黨反動派的角力中,曾將這裏作為革命根據地的選地之一;中國革命的許多領導人都曾留下豐富的印跡;二次東征、北伐討逆、八一南昌起義、「潮汕七日紅」、創建大南山革命根據地、潮僑抗日鬥爭,解放前夕對敵鬥爭等重大革命事件,都在汕頭抹上了鮮亮的紅色記憶。

    是的,革命歷史並沒有因經濟發達而退場,當年一大批汕頭兒女無分貴賤捨生取義的身影,雖經百年滄桑,依然活在這座城市。

    汕頭秘站

    來到海平路97號的三層小樓,便是中央交通線上秘密聯絡站——華富電料行,現在已經是重要的紅色革命遺址和國家級文物保護單位。

    因前不久電視連續劇《絕密使命》的播出,一條長達三千公里的絕密交通線才得以進入公眾視野,小樓也備受關注起來。1930年,黨中央決定將中央機關轉移到中央蘇區,而國民黨軍即實行了鐵桶般的封鎖和圍剿。為保證輸送的人員、物資和情報暢通無阻,周恩來直接領導中央交通局開闢由上海經香港—汕頭—大埔—青溪—永定進入中央蘇區的秘密交通線。站在一樓的沙盤前,全線及各交通站點的位置、山形、地貌、距離、關隘等一覽無遺,為了這條「蘇維埃的血脈」,多少無名英雄流血犧牲,一種崇敬感涌了上來。

    樓上的起居用房,是當年地下交通員用於接頭、周旋、掩護、安頓、密商、接發指令的地方。房間盡量保持原貌,土黃色的釉面地磚,各種的西式家具,文件櫃上已經泛黃的英文書籍等,顯示出主人素簡、現代、實用的偏好。小樓之所以成為交通線上的重要樞紐,是由於這裏是閩西南和潮梅地區物資集散地,信息靈通,出入靈便,好掩護,宜隱蔽。別看站點小,卻聯結著革命大風雲。當看到整面牆上貼滿了通過交通線安全進入中央蘇區的200多位革命名人頭像,包括周恩來、陳賡等共和國締造者時,深深感動於這些「在刀尖上行走的人」,雖出生入死卻如做著生活里該做的事一樣平常,最後「對革命連一聲謝謝都不需要」。難怪在國民黨眼裏,這裏的老百姓個個都是交通員,共產黨就像長了翅膀的。

    動人的故事很多很多,參觀者絡繹不絕而來。紀念建黨百年之際,需要更多隆重的儀式,來紀念這些交通線上的小人物,禮讚他們履行絕密使命時所懷抱的理想、信念、忠貞、堅韌以及付出生命的勇毅,彰顯他們心中那個國民黨喪失人心,只有跟着共產黨,中華民族和勞苦大眾才能過上美好生活的樸素道理。他們身上的點滴言行,不似「雲端」上的豪情壯志,卻最能真切體現黨的初心使命、誓詞力量和精神品格。 

    出得樓外,看到一條狹窄的小巷人流不斷,便走了進去,一間低矮小屋被密密麻麻的油燈照得通亮,哦,這不就是伯公燈嗎?每逢初一十五,當地百姓都要點燈來敬祖祭宗。想起剛才看到「一門七烈士」的鄒家兄弟在伯公凹經常用它來做聯絡暗號。我明白了,革命者來自百姓,他們使用的工具往往就是生活的日常用具,國民黨軍怎麼可能對付得了這些伸手就有的辦法呢?革命成功靠的就是廣泛而堅實的群眾基礎,也再一次說明,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

    英雄石洞

    清晨,火燒雲在天際移動,時有攝影師眼中的「天使之光」照向大地。

    今天要去大南山蘇區革命遺址。這裏是由彭湃同志領導的我黨我軍較早建立的紅色蘇區,也是蘇維埃政權的所在地,範圍包括潮南、普寧、惠來三縣,面積1500平方公里。大南山建有一座革命歷史紀念館,外觀結構工穩,莊嚴簡樸;館內史料翔實,展陳現代。早期中國共產黨人彭湃、鄧發、徐向前、李富春、方方、古大存等革命者的事跡分陳布列,讓我們重溫了他們在這塊血與火的土地上領導革命運動、成為蘇區開創者的「激情歲月」。彭湃的那張照片,依舊透出秀傑之氣。這是一個可以為理想付出一切的人,他所著的《海豐農民運動報告》等深深影響了後來的中國農民運動,被毛澤東稱為「農民運動大王」。

    隨後,來到了位於潘岱村西南200米山窩裏的「英雄石洞」。1928年6月,當選為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的彭湃,在敵情逼迫下不得不轉入山區領導紅軍作戰,為隱蔽,躲進這個當年叫作的潘岱岩洞,而且一躲就是四個月,一位名叫林娘圃的山民,天天扮成砍柴樵夫,為彭湃送吃送穿,傳遞情報。

    站在洞口,遠望四周,山巒起伏,林木濃密,確是打游擊的理想之地。為體驗當年生存的艱苦,我們決定穿越石洞。洞門有若干大石塊天然壘就,進到裏面,才知道所謂石洞,也就是一堆巨石互為累疊留出的縫隙而已。洞內幽暗、陰濕、逼仄。一路都是曲里拐彎,高低起伏,遇到狹窄處,只能側身而過。與其說在洞裏走,不如說常常手腳並用著爬,在滑,在攀,不一會兒便汗流浹背,殊為不易。想像彭湃他們當年如何在石洞既要與敵鬥爭,又要防禦毒蛇蚊蟲叮咬,遇到颳風下雨當然更難,洞中求生的那些日子真不知是怎麼挨過來的。

    如果用今天的說法,許多中國革命領袖大多出身於地主資本家的「富二代」。彭湃就出身在工商地主家庭,自述家裏「被統轄的農民男女老幼不下千五百人。我的家庭男女老幼不上三十口,平均一人就有五十個農民做奴隸」。我常想,錦衣玉食的他們為什麼能夠成為革命先知、先覺、先驅的一代?為什麼紛紛刀口向內先革自已階級的命呢?其實道理很簡單,他們都是時代的「大我」者,在看到爛透的政府,環伺的列強,愚昧的民眾後,一躍而起,毅然背叛自己的階級,以飛蛾撲火般的決絕投身革命,改造這個不平的世界。彭湃不就是其中的突出代表嗎?肩上扛著救國救民重任,卻被家人罵為「逆子」,「除了三兄五弟不加可否外,其餘男女老幼都是恨我入骨,我的大哥差不多要殺我而甘心」。為怕他「敗家」,親兄弟分產自立,彭湃便把自己分得的田契送給佃戶,宣布「日後自耕自食,不必再交租谷」。如此胸懷,難怪日後他一呼百應,成為農民的傑出領袖,即使後來被捕赴死而終不悔。由是想到他為了心中理想,困於洞中的這點苦難於他又算得了什麼呢?

    革命的烽火早已飄散,復興大業還未到來。彭湃這一代青年革命領袖愛國家愛民族的胸志,不正是百年大黨再出發時需要謹記的嗎?

    石刻標語

    翁千,一個石匠的名字,也是英雄的名字。 

    在紅場閱兵台的正面,鐫刻在圓形巨石上的「鞏固蘇維埃政權」七個紅色大字迎面撲來,氣勢沉雄,筆劃勁煉,它就是出自翁千之手。

    1879年出生於潮陽後坪村的翁千,因家貧如洗,只讀了三個月私塾,便跟父親種田、打石。心靈手巧的他不僅能刻出深溝平底的碑字,而且「打巧」精細利落,青壯年時就成為大南山一帶著名的石匠。1926年各鄉農會螽起,他就聯合全村窮人組織了後坪農會,還在山邊一塊大石上鑿出一幅長2.1尺、高1.5尺的犁徽,並刻上「農民協會建造」的字樣。

    刻犁之日,便是翁千為革命刻石之始。1930年,他攜全家三代人同上大南山鬧革命,先後在石上刻下「惠潮普工農兵第一次代表大會萬歲」「反對第二次世界大戰」「武裝擁護蘇聯」「完成西南總暴動」(末2字未刻成)等四幅標語。在後來的許多日子裏,他以鐵釺作武器,將岩石當戰場,在主要道路的兩旁鑿刻革命標語,被人稱作「石司令」。

    群眾越把標語當作指路明燈,敵人就越恨得要命,千方百計毀壞它,而當地百姓拼了命地保護它。有時用土泥糊上,有的在上面蓋草種藤,等敵人撤走後再復原。正如民謠唱道,「蘇區百姓好聰明,上蓋山草下栽藤,轉眼石身蓋綠被,標語與藤同生根」。自然,敵人對這個「石司令」恨不得置死地而後快。一次翁千正在刻石標語「蘇維埃歡迎白軍士兵拖槍到紅軍來」,不料偽裝成農民的敵人近身猛撲,他縱身跳下水中,敵人開槍猛打,水面泛起血花,最後翁千還是死裏逃生。

    讓我想不到的是,這個普通石匠為了革命,竟有次子、四子、六子、堂弟、堂侄5人相繼犧牲,即便如此也沒能停下他手中的鐵釺鐵錘,直到1933年去世。這是對革命有何等的忠心和堅毅啊。他遺下的鐵錘、鐵筆,至今仍保存在紀念館,人們用「血刻石標震南山,忠烈滿門數翁千,赤派到底全家願,留得丹心在人間」來唱頌石匠的革命功勳。

    到過全國其他革命根據地,當年那些曾用筆墨寫在牆上、屋頂、門板上的紅軍標語,只能在展館的照片上觀瞻了。而大南山革命標語口號因勒刻於石,才得以長久保存,後人也能一窺真物。現在這裏還有36塊、57條共467字的石刻標語保存完好呢。想起毛澤東同志幹革命要靠槍桿子和筆桿子的話來,石刻標語不就是筆桿子嗎?它們就是用來宣傳動員勞苦大眾的。在大南山革命歷史紀念館,看到翁千用過的鐵錘、鐵釺和眼鏡等刻石工具,不禁睹物思人,感慨於他用手中之釺,靠心中信念,從普通石匠成長為如石頭般意志堅硬的革命者,他所刻下的標語,猶如「刻在大山上的詩行」,成為永不褪色的「紅色風景」。

    石匠的形象,也在人們心中釺鑿斧削般雕成了一座豐碑。

    連環畫本

    有人擊暮鼓,卻無人敲晨鐘,將是一幅多麼悲哀的圖景。

    汕頭之行,是一次難得的紅色之旅。除了實地踏訪外,還忘不了那套連環畫帶來的體驗。

    聽說市里正在趕印一部描寫汕頭革命的歷史讀物,爭取我們離汕前能拿到。果真,一天傍晚,市委常委、宣傳部長邱奕輝匆匆趕來,說一定要親手把讀物送到我們手上。當拿到一套10本裝「紅色汕頭」系列連環畫,我瞬間明白了,這是想用這套紅色英雄譜,給下一代講好革命故事,傳承好紅色基因。

    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前出生的人,常把連環畫俗稱作「小人書」。做這套「紅色小人書」,動靜可一點兒也不小,不僅市委宣傳部掛帥主編,還嚴格組建撰稿組和繪畫組,邀請有關黨史專家、文化學者及知名藝術家擔任顧問,收集整理汕頭革命人物及紅色故事史料。共有24位本地作者和畫家參與創作,其中1073幅連環畫由12位繪畫功底強、擅長連環畫創作的畫家手繪而成,各冊封面則由市里10位著名畫家精心創作。粗略一翻,便感覺文字生動,史料考究,繪製精良,特別一本本紅色邊框的封面令人印象深刻。

    晚上回到房間,又細細翻看起來,也想找回曾有的童年感覺。雖然有些故事這幾天實地看過,但更多的歷史場景,細膩的傳奇情節,感人的人物形象,在連環畫裏有了更為詳細和生動的展開。翻著翻著,耳邊響起那首《童年》的流行歌來,「嘴裏的零食,手裏的漫畫,心裏初戀的童年……」熟悉的旋律勾起了童年的回憶。很多時候坐著小板凳,蹲在牆角里,躲在被窩裏,看着連環畫,在「就這麼好奇,就這麼幻想」中「度過了迷迷糊糊的童年」。是的,童年會泛黃髮舊,變得模糊,但有些卻是清晰的,譬如那些陪伴成長的連環畫。

    一向以為連環畫是「小人書,大天地」,小中蘊含大道理,特別是它的故事性、連續性、形象性和通俗性於孩子有著磁鐵般的魅力,多少英雄人物和故事從此深深紮根在心裏,這就是小人書長久的生命力。大概市里意識到,汕頭革命歷史遺產資源雖然豐厚,但也在逐漸被忽略被淡忘。如果年輕一代對這座城市苦難和奮鬥的昨天知之不多,又哪裏懂得「一寸山河一寸血」呢?所以把目光看向未來,通過連環畫的形式,讓少年兒童能夠接續紅色血脈,知道今天的美好生活是怎麼來的,革命先烈的精神和理想對成長有多重要。這不是一種遠見嗎?得知這套連環畫作為黨史學習教育的教材,在七一前夕送進機關、社區、學校和公共文化場館,尤其送到孩子手上,我深以為然。

    世界大黨,如何在新的百年起步時,能有更多的人敲響晨鐘,接力火炬,需要用心在下一代。

責任編輯:實習生怡婷 紅色汕頭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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