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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最大的沙漠,如何成为四大文明交汇处?

中国最大的沙漠,如何成为四大文明交汇处?

責任編輯:鄭嬋娟 2020-04-27 16:04:51 來源:中国国家地理BOOK

  塔里木盆地深处亚洲大陆中部,气候干旱,降水稀少,因为特殊的地理和气候条件,这里形成了中国最大的沙漠——塔克拉玛干。人入沙海,无不为其变幻莫测、浩瀚无边所震撼,感慨生命的短暂与渺小。茹遂初/摄影

  中国最大的沙漠,才不是“死亡之海”!

  沙漠,从来都是荒芜和暴烈的象征,生命几乎在这里绝迹。

  我国最大的沙漠塔克拉玛干也是如此。它干旱至极,被形容为死亡之海、生命禁区,年降水量只有可怜的10~38毫米。

  从古到今,它吞噬了无数文明,楼兰、小河、精绝……连当年的丝绸之路,都只能小心翼翼地从它的边缘经过。


  “死亡之海”

  沙漠对生命来说,着实不是什么好地方。

  一千多年前,玄奘取经路上路过塔克拉玛干东部的莫贺延碛,在长达800里的沙漠中困了四、五天,陷入绝望。忽然,识途的老马狂奔起来。他追着马跑了许久,直到一眼清泉出现在视线之内,才走出死亡的阴影。


  塔克拉玛干沙漠是我国最大的沙漠。沙丘形态各异,绵延起伏。图/视觉中国

  数年后他回忆起这片沙漠,还心有余悸,“四夜五日无一滴沾喉,口腹干焦,几将殒绝。”

  沙漠的炎热固然可怕,更可怕的是望不到头。在干渴与炙热的煎熬下,许多旅人与动物纷纷倒毙,化作森然的白骨。有风吹过,阵阵声响如同呜咽,令人毛骨悚然。


  狭义的塔克拉玛干沙漠主要指叶尔羌河以东、塔里木河下游走廊以西的沙漠;广义的塔克拉玛干沙漠指所有分布在塔里木盆地的沙漠。制图/monk

  塔克拉玛干沙漠是我国最大的沙漠。全国沙漠面积大约有80万平方千米,塔克拉玛干就有36.5万平方千米,可以说,这片沙漠几乎占全国沙漠面积的一半。它也是世界第二大的流动性沙漠,仅次于撒哈拉沙漠区中的鲁卜哈利沙漠。

  “流动沙漠“是指在定向风的作用下,沙漠的移动趋势倾向于风向的方向,不断迁移的沙漠。塔克拉玛干沙漠主要受西北风向影响,近1000年来,整个沙漠向东南或偏东方向伸延了约100千米。


  1997年,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克拉玛依乌尔禾魔鬼城。旭曰从厚厚的乌云中喷薄而出,显露出艳丽的金色光芒 , 微红的暖光散落在龟裂的土地上,使魔鬼城显得更加神秘莫则。居建新/摄影

  这里昼夜温差极大,温差能达到40℃以上。酷暑最高温度达67.2℃,沙面温度有时甚至高达70℃。如果不做好防护,人的皮肤很容易会被灼伤。

  而几千万年前,塔克拉玛干沙漠还不是这样的模样。


  塔克拉玛干沙漠地貌以裸露的巨大沙丘为主。星空之下,沧海桑田。图/图虫·创意

  这里曾是一片汪洋大海,随着板块运动,海水退去,陆地初现。青藏高原的崛起阻挡了水汽,让本就远离大陆的塔里木盆地,更是鲜有降雨。

  再加上常年的风蚀作用,裸露的土地和岩石、便慢慢被剥离成了细沙。周围高原高山的冰雪融水形成河流,冲积出厚厚的疏松沙层。干燥的环境中,沙层被风扬起,日积月累,汇聚成庞大的沙漠。


  黄沙茫茫,狂风肆虐,沙丘随风绵延流动。图/视觉中国

  这片沙漠是国内面积最大的沙漠,沙丘的种类也最多。沙漠学家朱震达说:“塔克拉玛干是风沙地貌的博物馆。”

  塔克拉玛干沙漠中流动沙丘的面积占82%,固定和半固定的沙丘面积仅占18%。地貌以裸露的巨大沙丘为主,其中高50米以上的沙丘占流动沙丘的80%。沙丘最高可达300米,形态各异。


  塔克拉玛干沙漠沙丘形态各异。图/图虫·创意

  无论沙丘的形状如何,都和风有直接的关系。风塑造了沙丘的形态,也决定了它们的走向。

  横向沙丘 ,是在单向风或两个相反方向的风,以及两个近于垂直方向的风的作用下形成的。其中,流动沙丘有新月形沙丘和沙丘链、复合型新月形沙丘和复合型沙丘链、复合型沙山、格状沙丘等。固定和半固定沙丘有梁窝状沙丘、耙状沙丘等。




  从上至下分别为:新月形沙丘,格状沙丘,蜂窝状沙丘, 羽毛状沙垄,覆瓦状沙丘。摄影/图1吴越,图2、3、5凌裕泉,图4董治宝,出自/《多彩中国》

  纵向沙丘 ,是在两个锐角相交方向的风或单向风作用下形成的。流动沙丘有新月形沙垄、沙垄和复合型沙垄。固定和半固定沙丘有树枝状沙垄。

  多方向风沙丘 ,是在一个或若干个方向占优势的多方向风、风力较均匀的多方向风作用下形成的。流动沙丘有金字塔沙丘(星状沙丘)、线形复合型金字塔沙丘(线形星状沙丘)、穹状沙丘(圆形沙丘)和蜂窝状沙丘等。


  罗布泊古称泑泽、盐泽、蒲昌海等,位于塔里木盆地的东端,曾经塔里木河、孔雀河等皆注入其中,滋润着丝绸之路古国楼兰。可是由于气候变迁及人类活动的影响,曾经烟波浩渺的湖泊如今只剩下大片盐壳,周边生态环境也随之恶化,塔克拉玛干沙漠不断东进,沙尘暴屡屡来袭。孙志军/摄影

  有些学者管3万平方千米以上的沙漠叫做沙海。站在塔克拉玛干的沙丘上极目望去,高低起伏的沙丘,如同海上的波浪,一望无际。倘若沙尘暴来袭,更是如同滔天巨浪,遮天蔽日,似要吞没一切。

  沙漠与绿洲

  我们对沙漠的认知,可能是一片荒凉没有生机的,但沙漠并非死亡之海。

  塔克拉玛干沙漠所在的塔里木盆地远离海洋,四面被高原和高山围绕,极度干旱。然而,高原高山在阻隔了水汽的同时,也带来了珍贵的冰雪融水。


  塔里木盆地四周为群山、高原所环绕,山上冰雪融化后,形成条条河流,冲向盆地,在盆地的北缘汇集成塔里木河。这是中国最长的内陆河,是孕育西域文明的母亲河。李学亮/摄影

  冰雪融水汇聚成淙淙溪流,宛转地在沙漠里蜿蜒。大大小小的河流往往各自为政,不予外流,或是汇入湖泊,或是干脆消失在沙漠之中。

  其中,塔里木河是中国最长的内流河,全长约2200千米。部分河段没有固定河床,水流任性奔放,所以诨名叫“脱缰的野马”。


  塔里木河和塔克拉玛干沙漠。图/视觉中国

  塔里木河等诸多内流河流入的终点,是塔里木盆地的低处——罗布泊。这里曾经水草丰美,是我国仅次于青海湖的第二大湖。

  水带来了绿洲。 塔克拉玛干是“胡杨的家园”,据说,这里的胡杨占全国胡杨的90%。有些植物为了应对缺水,根系异常发达,超过地上部分的几十倍乃至上百倍,以便汲取地下的水分。而动物为了逃避酷热和食物短缺,有夏眠的现象。


  罗布人,很可能就是古代生活在罗布泊附近的楼兰人的后裔,他们依水而居,不种五谷,不牧牲畜,唯以小舟捕鱼为食。渔船是用整棵胡杨木凿成的独木舟,称为“卡盆”,当年探险家斯文·赫定就曾乘着卡盆在罗布泊游览。昔日水波荡漾的罗布泊早已干涸,罗布人也被迫开始游牧、耕种,卡盆静静地躺在陆地上,不知道何时才能再下水。郭晓东/摄影

  绿洲养育了各种生物,也催化出文明。 高山上的皑皑白雪,在春天里化为水,如神女的秀发般披散而下,一座座绿洲城市,就是发上系着的绿宝石首饰。

  从约1万年前的旧石器晚期起,属于蒙古人种或欧罗巴人种的族群,开始在绿洲里生活,著名的铁板河楼兰美女,便是欧罗巴人的一支——吐火罗人。他们狩猎、捕鱼、耕种、织造,繁衍生息,形成聚落,甚至城市。

古城遗址分布图。制图/Paprika

  迄今发现新疆最古老的城市遗址,就坐落在莎车的叶尔羌河一带。这个被称为兰干遗址的古代城市,建立于新石器时代至青铜时代。

  楼兰是沙漠文明中最著名的一个, 它被罗布泊滋润着,也被记载在《史记》中:“楼兰,古邑有城郭,临盐泽。”盐泽就是罗布泊的古称。这个西域的传奇国家原本地处丝绸之路要冲,往来的货物云集,富庶而安逸。


  罗布泊是咸水湖,湖水干涸后,水中的盐、碱等矿物质沉积到湖底,与泥土结合凝结成坚硬的盐壳。在热胀冷缩的作用下,盐壳会隆起、断裂,像一片片锋利的岩石。这样的土地肯定寸草不生、毫无生机,陪伴它的只有火热的太阳、咆哮的厉风。当傍晚来临时,盐壳被笼罩在一片血红中,神秘恐怖的氛围也随之悄悄降临。吴健/摄影

  可是由于气候变迁及人类活动的影响,曾经烟波浩渺的湖泊如今只剩下大片盐壳,周边生态环境也随之恶化。楼兰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存在感只留在在千百年后的诗句里,“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不破楼兰终不还。”

  如果把人类文明比作群星,沙漠中的文明就是流星。 干旱区降水稀少,建立在这里的文明过于依赖冰雪融水带来的水源。


  小河墓地。它位于孔雀河下游的罗布泊荒漠中,墓地上竖立着密密麻麻的木头,远远望去好像枯萎的胡杨林,但周围散落着的棺木和尸体却时刻提醒着人们,这里是阴森恐怖的死神殿堂。李学亮/摄影

  这样的特殊环境,一旦河道变道,湖泊干涸,沿水而居的居民会受到毁灭性的打击,一个个城邦被荒废抛弃。因为环境带来的文明,也因为环境变化而消解。

  干旱区的生态环境也分外脆弱, 不比东部季风区扛折腾。区域环境对人类活动的反应非常敏感,土壤格外容易盐碱化,耕种一些年份后便颗粒无收。有种说法,楼兰的倾覆就是因为过度耕种导致的环境恶化。


  罗布泊北岸70千米处、孔雀河下游的古墓沟中,一座座太阳墓已经默默忍受了近4000年的风沙。图即太阳墓,墓穴周围整齐地环绕着七圈木桩,圈外有呈放射状展开的列木,整体酷似正在放射出光芒的太阳。是谁建造了这些奇特的墓葬,他们的后裔在哪里,至今仍是未解之谜。李学亮/摄影

  在沙漠里,太多文明昙花一现,转瞬即逝。恰恰是因为这样,文明不断地更替和交融,被风沙掩盖于地下,直到被人们重新拾起。

  文明博物馆

  塔克拉玛干不止是地貌博物馆,也是世界上最大的地下文明宝库。

  沙漠吞噬了无数的生命,却遗落下人类创造的城邦和物件。因为干燥,壁画和塑像不容易被水和生物侵蚀,所以遗迹都很好地保存了下来,成为天然的博物馆。


  楼兰古城在若羌县东北部,孔雀河下游,罗布泊西北部,最早是由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发现的,他的老师正是丝绸之路概念的提出者李希霍芬。由于城内出土的木简上曾多次出现“楼兰”一名,因此这里被人们称为楼兰古城。图即古城中的“三间房遗址”,遗址宽敞,墙壁以土坯垒成,周围散落着木框架,木头上甚至还残留着朱漆,可能是当时的官署所在。郝沛/摄影

  楼兰古城 在15个世纪后,重见天日,使我们得以窥见古城当时盛况之一斑:风格各异的陶器、漆器、木器、铜器、玻璃器,展示了这里曾经的富庶和百货云集,当然,最令人惊叹的,是那些色彩斑澜的汉代丝锦。

  米兰古城 城内遗址有魏晋时期的佛塔、佛寺,以及吐蕃戍堡等。佛寺壁画中发现了“有翼天使”的形象,一时引起世人的很大关注。


  20世纪初,斯坦因在米兰古城盗掘时,从佛寺壁画中发现了“有翼天使”的形象。图/Wikipedia

  尼雅遗址 出土过用源自西方犍陀罗的佉卢文书写的木简,也发现过带有“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的织锦。

  塔克拉玛干地下发掘出的物件丰富得令人咋舌。除了壁画和织锦、还有罗马柱、印度佛像……从而证实,作为丝绸之路的中段,这里是地球上唯一的四种文明交汇处。


  若羌县东部的米兰古城可能是鄯善的伊循城,鄯善是楼兰后来的国度,丝绸之路南道的门户。发源于阿尔金山的米兰河,给这里带来一小片绿洲,西汉曾在此屯田。李学亮/摄影

  古老的沙漠吞噬了很多生命,然而,仍有生命适应了环境,在这里欣欣向荣。

  塔克拉玛干中一直有人类活动的踪迹。 在沙漠的腹地,有一片被称为“塔克拉玛干沙漠的肚脐”的绿洲,充满了神秘性。一方面是由于它独立存活于世界第二大沙漠中心,千百年来未见诸文字记载,完全与世隔绝;另一方面,对于它和它的居民的历史,没有人可以说得清楚。


  克里雅人夏季住在用胡杨木、红柳和芦苇搭建的屋子里。屋子不用泥土,门板由整块的胡杨木板做成。沈桥/摄影

  当地人称这里为“达里雅布依”,汉语意为“大河沿岸。 ”1982年,在塔克拉玛干沙漠中寻找石油的沙漠车由北向南开进了达里雅布依。突如其来的轰鸣声和滚动的“庞然大物”惊呆了放牧的男人,勘探队队员们也被吓坏了——在沙漠深处发现了“长尾巴的野人”。

  事实上,这里一直是于田县下辖的一个村子 ,当地人说维吾尔语,信仰伊斯兰教,自称克里雅人,有260余户、近 1300人,过着“一群羊、一口井、几间房”的简单生活。


  打井水的克里雅男子。由于克里雅河河水盐、碱浓度高,已经不能饮用,所以克里雅人几乎每家都有一口5米多深的自掘井。沈桥/摄影

  所谓“野人的尾巴”,不过是克里雅人别在腰后的长斧柄。 当地牲畜主要是以胡杨树叶和苇草为食的羊,克里雅牧人在放牧时无须牧鞭,却会用斧头砍下胡杨树枝让羊吃树叶,还用其劈斩枯死的胡杨获得烧饭、取暖的柴火。可以说,克里雅人的生活中离不开斧头。

  如今,在一般的中国地图上,仍然很难找到达里雅布依这个地名。然而,它在国际上,特别是在地理、历史、考古界的知名度并不亚于楼兰遗址。


  克里雅妇女吐尔尼沙汗。沈桥/摄影

  地理制衡了文明的发展,文明反过来影响地貌的变迁。 罗布泊曾经哺养了灿烂的文明,却因为气候变迁和人类活动而渐渐干涸。1958-1959年的考察中,科学家感叹,这可能是人类最后一次在罗布泊泛舟。

  1961年,罗布泊彻底干涸,如同一只巨大的耳朵,倾听着地球的往事。 这里曾爆炸了新中国第一颗原子弹,也吞噬了彭加木、余纯顺等探险者,是不毛之地的象征。


  罗布泊被称作“地球之耳”。图/Wikipedia

  而今,罗布泊又有了不见边际的碧波。 人们发现这里有丰富的钾盐,便把地下的卤水抽到地上,重新形成湖泊。方方正正的盐湖,像是给这只大耳朵上面镶嵌了一块绿松石。

  水体对气候的调节作用是巨大的 ,据钾盐公司的员工说,近年来整个地区变得凉爽而多雨。如果你现在到罗布泊,甚至能遇到中雨。


  现在罗布泊地区的盐湖。罗布泊蕴藏着丰富优质的钾盐矿资源,是农用钾肥的来源。为了开发利用钾盐矿,人们在罗布泊修建起很多人工湖,将地下含盐的卤水灌入其中。图/Wikipedia

  罗布泊的“复活”,是人类文明又一次对干旱地区的选择。据介绍,这里的钾盐可供开采30年 。30年后,罗布泊的归途又会如何?现在很难想象。它的命运,再一次被握在了人类手中。


  随着水分不断蒸发,钾盐凝结,湖中便会出现盐笋。而且由于富含多种矿物质,湖面还会显现出不同的颜色,在茫茫大漠中形成一道独特的景观。郝沛/摄影

  如今,我们已经能够在流动沙漠中修筑长长的公路。塔里木沙漠公路是世界上在流动沙漠中修建的最长公路,长达522千米。它像一条动脉,贯通了整个沙漠,是跨越沙海的大桥。在人类的举动对环境造成的影响愈发深重时,对于生态脆弱的地区,我们更应小心谨慎。


  2004年5月, 航拍新疆塔里木沙漠公路。它是目前世界上在流动沙漠中修建的最长的公路。它南北贯穿塔里木盆地, 全长522千米。李学亮/摄影

  塔克拉玛干以它宽大的胸怀包容、吐纳着古往今来的一切。风沙中的叹息已经远去,我们依旧能听见驼铃的声声脆响。雄奇的沙漠不是死亡之海,一直以来都蕴藏着无限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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