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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赞”是我们时代的可卡因

“点赞”是我们时代的可卡因

責任編輯:鄭嬋娟 2020-04-21 11:55:53 來源:凤凰网读书

  上瘾是对难于戒除的有害体验的深度依恋。行为上瘾与吃、喝、注射或摄入特定物质无关。如果人无法抵挡一种短期内可解决深刻心理需求,长期而言却会造成严重伤害的行为,这就是行为上瘾。

  01 我们离危险越来越近

  当然,有人不认同上瘾可以是纯粹行为性的这一点。“上瘾物质在哪里?”他们问,“如果你能对智能手机和电子游戏上瘾,为什么你不会闻鲜花、倒着走上瘾?”

  理论上,你其实可以闻鲜花、倒着走上瘾。如果它们满足了深层次的需求,你没了它们就不行,你忽视生活的其他方面,不顾一切地去追求它们,那么你就对闻鲜花和往后走的行为上瘾了。或许的确没有那么多人有这两种瘾,但它们也不是完全不可想象。

  与此同时,当你把智能手机、精彩的电子游戏或电子邮件的概念介绍给别人,很多人都表现出了上述症状——智能手机成了社会构造的一部分,促成了呈强迫心理的体验,未来岁月,还会出现其他各种上瘾体验。

  我们不应该用温暾的说法来形容它们;我们应该承认它们的严肃性,它们对我们集体福祉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它们值得我们投入多大的重视。迄今为止的证据令人担忧,趋势则暗示我们正朝着危险水域越走越深。

  02 游戏的超强上瘾性

  许多人上了游戏的贼船。依靠期待与反馈的恰当组合,游戏鼓励我们一连玩上几个小时、几天、几个星期、几个月,甚至成年累月地玩。

  2013年5月,低调的越南电子游戏开发人员阮东因(Dong Nguyen,音译)发布了一款名叫“笨鸟”(Flappy Bird)的游戏。这是一款简单的智能手机游戏,要求玩家不停地点击屏幕,操纵小鸟飞过各种障碍。

《笨鸟(Flappy Bird)》游戏界面

  2014年1月,“笨鸟”一夜之间吸引了数千次下载,到该月月底,游戏成了苹果在线商店里下载次数最多的免费应用程序。在游戏的巅峰时期,阮的设计工作室每天光是靠广告就能收入50000美元。

  对一名兼职游戏设计师来说,这相当于拿下了圣杯。阮本应欣喜若狂,但他却辗转反侧。因为数十名评论员和粉丝抱怨说,自己无可救药地玩“笨鸟”上瘾。

  苹果商店网站上的用户“Jasoom 79”说:“它毁了我的生活。它的副作用比可卡因/冰毒都要大。”用户“Walter19230”给自己的评论起名为“末日天启”(The Apocalypse),并在文章开头说:“我的人生毁了”。用户“Mxndlsnsk”提醒潜在玩家切莫下载此游戏:“‘笨鸟’会害死我的。我一定要先说出来,不要下载“笨鸟”……别人警告过我,但我没听……我不睡觉,我不吃饭。我失去了朋友。”


  最近流行的手机游戏《行走大师 (Walk Master) 》,也在年轻人间掀起热潮。

  就算这些评论形容得太夸张,这款游戏的所作所为似乎也弊大于利。数百名玩家将游戏比喻成冰毒和可卡因,让阮显得像是个毒贩子。对阮来说,制作这款游戏,一开始是出于理想主义的热爱,如今它却在毁掉人们的生活,这让他良心难安。2014年2月8日,他发表推文:

  我很抱歉,“笨鸟”的各位用户们,22小时之后,我会把“笨鸟”下架。我再也受不了了。

  游戏消失了,阮避开了聚光灯。数百款模仿“笨鸟”的游戏竞相上线,但阮已经把重点放在自己的下一个项目上了——那将是一款更复杂、专门设计好不会上瘾的游戏。

  “笨鸟”让人上瘾,一部分原因在于游戏里的所有东西都在快速运动:手指头的点击、关卡之间相隔的时间、新障碍物的一轮轮猛攻。“笨鸟”之外的世界同样也在快速运动。惰性是上瘾的敌人,因为对行为与结果之间的快速链接,人的反应会更敏锐。当今世界缓慢运动的东西很少了(不管是技术还是交通还是商业),所以我们的大脑更为狂热地做出了响应。


  3月20日,《集合啦!动物森友会》在任天堂Swich平台正式发售,凭借简单的玩法、可爱的画面和虚拟现实的趣味,汇集了来自全球各地的大量玩家。

  03 “点赞”是我们时代的可卡因

  所有用过Facebook的人都知道“赞”这个按钮怎么运作:你不必去琢磨别人对你的照片或状态更新怎么想,他们会去点击你发布内容下方的一个蓝白色大拇指形按钮,让你获得实时反馈。(自此以后,Facebook还引入了其他反馈按钮,让你得以传达比单纯的“赞”更复杂的情绪。)

微博点赞按钮下的不同情绪反馈

  “赞”按钮给Facebook的使用心理带来了多大的改变,怎么夸张也不为过。

  一开始只是被动地追踪好友的生活,现在双方却深深地互动起来。用户们每次分享照片、网页链接或更新状态,都是在赌博。一篇没有“赞”的帖子,不光让人暗暗难受,也是一种公开谴责:要么你没有足够的在线好友,要么你在线的好友不以为然(后者当然更糟糕)。

  当反馈没准的时候,我们会有更强烈的动力去追求它。Facebook是引入点赞按钮的第一家主要社交网络,但其他服务商现在也有了类似功能。你可以在Twitter上点赞、转发推文,在Instagram上点赞、转发照片,在Google+上点赞、转发长贴,在LinkedIn上点赞、转发专栏,在YouTube点赞、转发视频。


  点赞行为随后引发了一场事关礼仪的争论。不给好友的帖子点赞意味着什么?如果每三篇帖子你只点赞一次,这是在含蓄地对其他帖子表示不满吗?点赞变成了一种基本的社会支持——类似于在公开场合听到朋友讲了笑话笑起来。

  点赞变得非常宝贵,甚至催生了一家名叫Lovematically的创业公司。这款应用程序的创办人拉米特·查拉(Rameet Chawla)在主页上这样介绍道:

  它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可卡因。人们上了瘾。我们体验到了戒断反应。我们受这种毒品的极大驱动,只要来上一发,就能引发真正特别的反应。

  我说的是点赞。

  它们难以察觉地成为主宰我们文化的第一代数字毒品。


  04 另类的瘾:无处不在的记录和目标

  互联网向人们介绍了他们之前几乎不知道的目标,技术设备则让跟踪目标变得毫不费力,自动得无须人费神。

  以前,你要主动去寻找新目标,可如今,它们常常会不请自来地落进你的收件箱,从你的屏幕上弹出来。如果我们在几个小时甚至几天里不去打开这些邮件,或许能逃过去;可我们就是情不自禁地一看到新邮件就想回复,哪怕这对人的生产效率和福祉全没好处。

  不妨猜猜看,办公邮件保持“未读”状态的平均时间会是多久?

  我猜的是10分钟。实际上仅为6秒。

  在现实当中,70%的办公邮件到达后6秒就变成“已读”了。6秒,比你读这一段文字的时间还少,但已经足够普通员工中断自己正在做的任何事情,打开自己的电子邮件程序,点击收到的信件了。这么做有着极强的破坏力:据估计,任务一旦被打乱,人要花足足25分钟才能再次投入其中。如果你在一天按均匀的间隔时段打开25封电子邮件,那么你就没有任何时候处在工作效率最高的阶段了。

  解决办法是禁用新电子邮件通知,检查电子邮信箱别太频繁,可大多数人并不这么做。许多人以“零未读邮件”为目标,这就要求你尽快处理每一封未读电子邮件。


  2012年,有研究人员想研究一下,如果在若干天内,你不让办公室员工使用电子邮件,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形。(但他们找志愿者找得很辛苦,最后只有13人愿意参与此项研究。绝大多数人解释说,他们不参加是因为受不了研究结束之后整理数百封未读邮件带来的痛苦。“零未读邮件”永远不死;如果你想忽略它,它只会愈发愤怒。)

  研究人员总共监测了这13名志愿者8天时间:照常使用电子邮件,为期3天;接着彻底禁用电子邮件,为期5天。

  起初,志愿者觉得跟同事们“脱离了联系”,但很快他们就喜欢上了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以及使用座机;禁用电子邮件期间,他们待在室外的时间也比平常多3倍——很明显,电子邮件把他们困在了自己的办公桌边;他们的工作表现也变得更好了,切换任务的频率仅为通常的一半,在每项任务上专心工作的时间也更长了。

  不过,最重要的还在于,他们更健康了。因为检查电子邮件让他们持续处在高度戒备状态;没有了电子邮件,他们的心跳速率变化更大,面对短暂的压力,心跳启动得更快,压力一旦过去,心跳速度又会跌落。电子邮件让他们不停地拉响红色警报。


  当代人普遍存在的“强迫症”,即取消社交软件上的待读“小红点”。

  今天,纪录和目标无处不在,任何人都能参与创纪录行为——这是信息时代的症状。

  吉尼斯世界纪录首页有个标有“创造纪录”的按钮。点击链接,你能看到最近创造纪录的人们的一张张笑脸,还有他们佩戴着奖章的胸膛。贡纳尔·加福斯(Gunnar Garfors)和阿德里安·巴特沃思(Adrian Butterworth)用一个日历日访问了五大洲。吉田博之(Hiroyuki Yoshida,音译)和桑德拉·史密斯(Sandra Smith)在水下130米举行婚礼。史蒂夫·乔克(Steve Chalke)靠跑马拉松筹集了数百万英镑的善款,超过了历史上的所有人。诸如此类。

  炮制一个目标变得再容易不过了——对我们更有害的是,受那些旨在让生活变得更轻松便利的设备的哄诱,我们走上了一条错综复杂的道路。


  05 上瘾不是喜欢,而是渴望

  20世纪90年代,密歇根大学神经学家肯特·贝里奇(Kent Berridge)想了解为什么瘾君子生活恶化之后仍然继续服用毒品。最明显的一种回答是,瘾君子从毒瘾里获得了太强烈的快感,他们愿意牺牲长期幸福,换取短暂爽快感——就好像落入了一段伴侣要毁了他们的不正常的爱情中。

  但贝里奇和同事们指出,喜欢毒品和想要毒品之间有着很大的区别。上瘾不仅仅是喜欢。瘾君子不是那些碰巧喜欢摄入毒品的人——他们是迫切想要毒品,哪怕他们讨厌毒品毁了自己生活的人。上瘾难以治疗的原因在于,渴望远比喜欢更难于打败。

  行为上瘾也是一样:就算讨厌Facebook或Instagram耗费了太多时间,可你仍然想频繁地上这些网站,就像从前它们还让你感到开心的时候一样。最近的一项研究表明,欲擒故纵、若即若离的手法也有同样的效果:冷漠的恋人不怎么讨人喜欢,但人们就是更想要——这可以解释为什么一些人总觉得情感上不合拍的伴侣更诱人。

  喜欢和渴望大多数时候是重叠的,这掩盖了它们之间的差异。我们往往渴望自己喜欢的东西,也喜欢自己渴望的东西,这是因为大多数愉快的东西对我们都是好的,大多数不愉快的东西对我们则有害。

  有关上瘾的真相,挑战了我们的许多直觉。它不是身体不求回报地爱,而是思想学会了把行为与心理疼痛的缓解挂上钩。实际上,上瘾和爱无关。


  06 不上瘾,我们能做到

  每当成年人回首过去,常常感觉世界的变化太大了,但我们又总爱认为,它们以后会停止改变。这叫作“历史终结”错觉,产生这种错觉的一部分原因在于,看出10年前到今天之间出现了什么样的真正变化,比想象10年后事情会有多大不同要容易得多。

  这种错觉在一定程度上有些许抚慰作用,因为它让我们感觉自己已经完成了自我的塑造,生活会停留在现在这一刻,永远也不变。但与此同时,它妨碍了我们为即将到来的变化做准备。

  行为上瘾同样如此,如今的它看起来仿佛已经达到顶峰。但事实上行为上瘾仍处于起步阶段,我们很可能至今仍处在大本营,离最高峰还很遥远。

  那么,出路在哪里呢?

  我们不可能放弃技术,也不应该放弃。一些技术进步推动行为上瘾,但它们也充满了神奇色彩,让生活变得更丰富。只要在工程设计上保持谨慎,它们便不会令人上瘾。创造一种让人觉得不可或缺但又不上瘾的产品或体验,是做得到的。

  例如,工作场所可以在晚上6点就关闭,与此同时,工作电邮账户在午夜到次日凌晨5点之间禁用。游戏可以跟书的章节一样,自带暂停点。社交媒体平台可以“去指标化”,取消数字反馈,不再充当恶性社会攀比、长期目标设定的载体。孩子们可以在成年人的监督之下慢慢接触屏幕,而不是一股脑地塞过去……

  我们对上瘾体验的态度,在很大程度上来自文化,如果我们的文化能保留一些不工作、不玩游戏、不使用屏幕的关机时间,我们和孩子都能更轻松地抵挡行为上瘾的诱惑。在这些屏蔽了技术的空间里,我们直接跟彼此沟通,不再依靠设备;这些实体社交纽带的粘合力,比屏幕的粘合力更能让我们感到丰富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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