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嵊
昨晚赶在“龙抬头”之前,跑去找“快剪”小哥剪了个头。在这“抗疫”特别时期,听到他爽朗笑声,心情顿时舒畅很多。
两三年来,我每次剪头,就找这位“快剪”小哥。如果他外出,我宁可留长一点,也要等他回来。
我和小哥认识,纯属机缘巧合。那次我去剪头,之前给我剪发的师傅临时外出,店里安排个子不高的这位小哥帮我剪。我感觉坐下没多久、手机里“微信听书”一篇文章还没听完,他就拍拍我的肩、憨憨地说了声“好勒”。我扭头问他,什么“好勒”,他说剪好啦。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这一会就剪完了?他笑着说的确是剪好啦,拿来镜子叫我前后看看。买单时,48元。我问怎么便宜了20元?店里说平时给我剪的是技术总监,这位小哥是新人,所以便宜一点。
那天我回到家,妻问我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叫她看看剪得怎么样。她说这次剪得好!感觉比以前清爽精神,应该是遇到老师傅了。听我说了情形,她也觉得不解。第二天醒来看头发,我发现以前几处常会翘起的地方平平整整,心里不禁暗暗称奇,看来是遇到“价廉物美”的好事了。
一个月后,再去剪头时,还犹豫着找谁好,没预约就直接过去。说来也巧,到了店里,得知那位技术总监辞工了,这位“快剪”小哥一见我马上认出来,迎了过来。这次和他聊天,知道了他很多情况。他是北方人,高中毕业后闯荡到汕头,在那里学的剪发,娶了一个普宁妹子。在南方,听说男人能娶到潮汕姑娘,大家都会投去羡慕的目光。因太太被公司派到深圳工作,他也就跟着过来。我刚好是他到深圳后的第一个客人。
我问他怎么能剪得又快又好?他说做这行六七年了,比较熟手,看一下客人的发质、头型和气质,心里就有了数,剪起来也就很快。我说别的师傅一般都要忙上半个小时甚至40分钟。他说之前那位师傅其实剪得挺好的。他的话使我想起了《卖油翁》里那句“我亦无他,惟手熟尔”。赞叹他的精湛技艺,更赞叹他不贬同行的品德。
之后大约半年,小哥给我微信留言,他到另一个店上班了。在这个城市,换工作是家常便饭,我听后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到了该剪发时,我去他的新店找他——那个店门面不小,楼上楼下加起来有几百平方。原来他帮一个朋友忙,负责筹办和日常管理,他除了拿高薪还有10%的技术入股。我跟他说,做了老总还亲自剪发,他说这辈子离不开剪刀了,不是这把剪刀也做不了这个“总”,要不剪发宁愿不做这个“总”。
给我剪发的那会,店里的小弟小妹总跑过来问他业务问题,他总是乐呵呵地回答。每回答完一个问题他就跟我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看着他如此忙碌欢快,打心里为他高兴。剪完头他送我,我把车里的一箱普宁豆瓣酱分了几瓶给他,还给他一盒潮州老香黄。他推辞了很久才收下,说“谢谢教授”,您送的这些东西正是我太太最喜欢的,她常说普宁豆瓣酱送白粥是最棒的,肠胃不舒服时泡一点老香黄就能搞定。
又过两三个月,他给我留言,告诉我他离开那个店,这次是自己出来开店了。我有点惊讶,赶紧找了个空档去到他店里——这是一个不到十平米的理发店,招牌上“发言人”三个字显得有些另类。我问他是不是和谁闹矛盾了,还是那个店生意不好,怎么愿意放弃高薪和股份。他还是憨憨一笑,说那个店生意已上轨道,他和老板也没什么,只是的确有一些原因还是离开好,老婆特别支持他,专门辞掉工作过来帮忙洗发并做美容。老婆家乡人常说一句话——“生意小小会发家”。看着他们夫唱妇随的样子,相信他们的决定是有道理的。我心中暗暗为他们祝福——这个城市,本来就是一个鼓励创业的地方。如果不是这些背井离乡怀揣梦想的创业者,哪有今天深圳的繁荣和成就。正在我思忖时,他拎给我一袋“六安瓜片”,说是老家新出的茶叶请我尝尝。传统的中国人就是这样,你对他好一点,他会记在心里并想着回报。
昨晚店里空空,只有我和他两个人,还有浓浓的消毒水味道。我们都带着口罩,剪发过程彼此基本没说话,这使我可以专心体验他剪发的过程。他先用电动发刨推了几下,接着拿起剪刀,一阵连续的“恰恰恰”声之后就慢了下来,再三三两两补了几剪。不消一会儿,我就知道可以去冲水了。小哥剪发那架势,犹如《庖丁解牛》里所说的“动刀甚微,謋然已解,如土委地”。他送我出门,隔着口罩发出熟悉的爽朗的笑声,说谢谢我这个时候还找他剪头。
他爽朗的笑声,也感染了周围默默走路的人们。隔着一个个口罩,大家互打手势,互相鼓励。我抬头看着斜对面华润万家侨香店的霓虹灯,心里不禁也明亮起来。突然悟到,小哥理发小店取名“发言人”,不正是包含着他对理发事业的挚爱和深悟么——头发有话说,前提是得有人能听懂——这位“快剪”小哥,不正是这样一位懂得头发语言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