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的家教
曹操不仅事业成功,繁衍后代也很成功,他有二十五个儿子,其中不乏出类拔萃的人才,如曹丕、曹彰、曹植、曹冲等。
曹操工作很忙,但对孩子教育抓得很紧。曹丕在《自叙》中回忆,他五岁时,父亲就教他射箭,六岁就教他骑马,八岁时他就精通骑射了,经常跟着父亲到各地去征战。而且他是文武兼修,八岁时就能够写文章,后来又博通经史诸子百家之书。
曹操家庭教育成功,与他的卞夫人也有极大关系。卞夫人很有见识,是位了不起的母亲,她的四个儿子,除小儿子曹熊体弱早夭外,曹丕、曹彰、曹植都非常杰出。
卞夫人原是位歌舞伎,在汉代,这是家族性职业,称为“倡家”。曹操在家乡谯地结识她,纳为妾,后来带到洛阳。董卓控制洛阳时,曹操只身“微服东出避难”。几天后,他的朋友袁术来到家中,带来曹操的死讯。这时候,曹操已经有了一些追随者,是他最初的“家底儿”,听到曹操死讯,他们就要做“鸟兽散”。关键时刻,卞夫人表现出了不凡见识,她劝阻这些人:曹君之事只是传闻,吉凶尚未可知,今日你们散去,明天他如果没事,你们有什么面目再与他相见?即使真的不幸,我们不过是一起死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听了卞夫人的话,曹操最早的这些班底儿凝聚起来,保护曹家老小。
后来曹操听到此事,对卞夫人的见识大为称赞,放手让她管家,并把别的姬妾生的儿子也都交给她去教养。曹操政治上“唯才是举”,在家里也善于识人用人,因此家庭教育十分成功。
不过,曹操在家中有一个非常大的失误。他一生英武果决,却在立储一事上优柔寡断,处置失当,留下无穷后患。
曹操最中意的儿子是曹冲。曹冲比曹丕小九岁,比曹植小四岁,他“少聪察岐嶷,生五六岁,智意所及,有若成人之智”。曹冲称象的故事广为人知,他不但智力卓越,为人也非常仁厚。曹操多次对大臣们讲曹冲的逸事,有“欲传后意”。
很不幸,曹冲十三岁就因病去世,曹操“哀甚”,曹丕去宽慰他,他竟然狠话脱口而出:“此我之不幸,而汝曹之幸也。”不知曹丕听了这话,心中有多憋屈。
在当时曹操诸子中,曹丕最年长,但曹操迟迟没有确定他王储的地位,反而在他和曹植、曹彰间犹豫不决。这几位竞争得很厉害,尤其是曹丕和曹植,都使出了浑身解数,导致他们后来相互疑忌。曹丕做皇帝后,对曹植等刻意防范排挤,令曹植后半生报国无门、悲愤抑郁。有人搞了个“魏晋怀才不遇指数”,曹植名列第一。
同根相煎 “八卦”传闻多多
由于有橡胶坝拦截,洛河在洛阳市区段水面开阔,气象万千,但在其下游的汉魏洛阳城段,水面很狭窄,河滩也十分杂乱。徘徊在河滨,让人觉得这样的洛河,很对不起曹植的《洛神赋》。
曹植的洛河,美丽异常,岸边芳草萋萋,夕阳笼罩着树林,他从容漫步,目光流转,欣赏清澈而迷蒙的水面,与“凌波微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洛神不期而遇。
曹魏建立后,洛阳重新成为首都,但曹植在首都的时间却很少,他被曹丕分封到外地,被“监国使者”监督,不奉诏不能回来。尽管如此,曹植关于洛阳的作品却不少,大约每次短暂的洛阳之行,都让他感慨良多。他在洛阳的重要作品有《七步诗》、《洛神赋》、《赠白马王彪》等,因曹家兄弟不和,这些作品被附会了很多故事,云遮雾罩,真假难辨。
《七步诗》的真伪存在很大争议。余秋雨认为,以曹丕的智商,不大可能在宫殿上做这样残暴而又儿戏式的恶作剧。况且曹丕深知曹植才思敏捷,要刁难他也不会做得这么笨。余秋雨认为这首诗比喻得体,有乐府风味,很可能确实是曹植的手笔,但创作时的戏剧场面,大约就是后人虚构的了。
《洛神赋》则被附会了曹氏兄弟争风吃醋的故事。
曹丕的妻子甄妃非常美丽,她原是袁绍的儿媳妇,曹操攻破邺城时,被曹丕看中纳为妻。《世说新语》记载,曹操也早知此女美色,打下邺城即“令急召甄”,左右告诉他已为曹丕所得,曹操懊悔又无奈地说:“今年破城,正为奴。”此事真假难辨。又有人说曹植也喜欢甄妃,并且长期暗恋嫂子。甄妃被曹丕赐死后,曹植奉诏来洛阳,曹丕把甄后的玉缕金带枕给了他。曹植回去的路上经过洛水,忽然看见甄后来和他告别,还告诉他说,那个枕头是她特意送给他的,于是曹植就写了一篇《感甄赋》。后来曹丕的儿子曹叡做了皇帝,觉得这个名字不好听,就改成了《洛神赋》。
这个故事最早是唐朝人李善讲的。《洛神赋》华美无比,后世为这篇作品作注的人很多,李善作的注最流行,他在注解时讲了这个故事,但没有出处,只说古时候有这样的记载。这虽然是很不负责任的做法,但喜欢“八卦”的人多,这个故事就流传很广。
据著名文学史家叶嘉莹分析,这个故事匪夷所思。“且不说曹植比甄氏小着十好几岁,而且——这曹丕怎么能够把皇后的枕头送给他的弟弟!”叶嘉莹认为,美丽的甄氏不幸而死,很令人同情。曹植是个浪漫多情的才子,也许在他的心中也隐约怀有这种同情之感,所以才写了《洛神赋》,这倒是很可能的。《洛神赋》华美无比,表达的是一种追求向往的诗意。人们总是向往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因此千百年来流传众口。
《赠白马王彪》也有一段故事。《世说新语》记载,曹丕与曹彰下棋,让人拿来枣子吃,这些枣有的下了毒,做的有记号,曹丕只挑没毒的吃,而曹彰有毒没毒的一块吃,被毒死了。这个故事也是真伪难辨,信的人认为曹彰勇猛无比,是曹丕的最大威胁,所以要除掉;怀疑的人认为那是五月的事情,洛阳五月时枣根本没熟,况且曹丕早已大权在握,要解决曹彰的威胁,根本没必要这么做。
但不管如何,曹彰确实是暴死洛阳。不久,跟他同时奉诏来洛阳的曹植、曹彪等回自己封国,二人兄弟情深,一路同行。但“监国使者”认为他们不该同行同宿,强令他们分开。曹植 “意毒恨之”,“与王辞焉,愤而成篇”,这就是《赠白马王彪》。
所谓诗歌“穷愁益工”,曹植后半生的遭遇,使他的创作生涯更加光芒万丈。就文学创作而言,他与曹丕交互辉映,促进中国文学有了一次飞跃性的发展。
兄弟合力 成“不朽之盛事”
曹丕、曹植兄弟的才华孰高孰低?人们对这个问题的看法迥异。
钟嵘的《诗品》,将曹操父子三人分别安排在上中下三品,曹操属下品,曹丕为中品,曹植则是上品。曹操被安排在下品,是因为他写了很多古风,风格质朴,气象悲壮,不符合当时潮流的口味。这个姑且不论,钟嵘对曹丕、曹植兄弟也是一个抬得很高,一个贬得很低。
《诗品》说,曹丕的诗“率皆鄙直如偶语。唯‘西北有浮云’十余首,殊美瞻可玩”。说他的诗太俗、太朴实,就像人们平常相对讲话一样。
对于曹植,钟嵘确实不吝赞美之词:“骨气奇高,词采华茂。情兼雅怨,体被文质,粲溢今古,卓尔不群,嗟乎! 陈思之于文章也,譬人伦之有周、孔。”
与钟嵘差不多同一时代的刘勰,则认为兄弟俩各有千秋,只是人们同情曹植,“遂令文帝以位尊减才,思王以势窘益价,未为笃论也”。
明末清初的王夫之,对兄弟两人的才华完全颠倒了,认为曹丕、曹植“有仙凡之隔”,曹丕才情远远胜于曹植,仅《燕歌行》就胜过曹植所有作品。
对于文学创作,曹丕兄弟两人的态度也很奇怪。曹丕当了皇帝,日理万机,却说“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曹植郁郁不得志,专门写作诗文,却十分认可杨雄的话:“辞赋小道,壮夫不为”。
叶嘉莹认为,曹丕“是一个有反省的理性的诗人,所以他在文学觉醒的大背景之下走了一条批评、衡量的道路”,他的《典论·论文》是我国现在流传下来的最早的一篇文学批评的论文,论述文学具有独立的价值:“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是以古之作者,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不假良史之辞,不托飞驰之势,而声名自传于后。”曹丕认为,文学自有独立的价值,诗人和作家凭借文学是可以不朽的。
曹丕还提出 “诗赋欲丽”,“文以气为主”等重要观点,认为诗赋不必寓教训,反对当时寓训勉于诗赋的见解,也就是说,他的理论,完全是从文学本身来衡量的,不再依附于任何东西,这在文学的发展史上是一大进步。所以鲁迅先生认为,“用近代的文学眼光来看,曹丕的一个时代可说是‘文学的自觉时代’,或如近代所说是为艺术而艺术的一派”。
至于曹植说“辞赋小道”,鲁迅认为大概是违心之论,一是因为他自己诗文写得好,所以敢说这话,二是他的人生目标在于建功立业,政治上不得意,“遂说文章无用了”。
叶嘉莹认为,在“文学的自觉时代”,曹植的觉醒表现在另外一个方面:他对中国语言文字特色的反省和把握上。从曹植起,诗人们就开始自觉地注重诗歌的对偶、铺排和雕饰。这虽然导致齐梁诗歌的雕琢,但从整个诗歌发展的历史来看,却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应该说,曹植的创作实践开辟了新风尚,引领了后来的诗歌潮流。谢灵运夸曹植“才高八斗”,钟嵘抬曹植贬曹丕,都是因为他们是曹植的追随者。
而王夫之贬曹植抬曹丕,原因也在此。他认为曹丕“精思逸韵”,别人学不来,所以反而忽视;而曹植“铺排整饰”,那种对偶和词采,可以学得来,就像有台阶,可以一步步效仿,所以推崇他的人多。
“二曹”才华孰高孰低,至今难有定论。但没有疑问的是,他们协力创造了光耀千古的文学成就,让那个时代成为中国文学史上重要的枢纽。(文 姚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