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初冬對法國總統馬克龍來說，可能感覺格外寒冷。這不僅因為他力推的「更加一體化歐洲」接連受挫，更因為國內的燃油稅抗議活動多次升級為暴力和騷亂。作為法國史上最年輕的總統，馬克龍上任伊始便大舉推進的經濟結構性改革，正遭遇前所未有的阻力和挑戰。

　　大刀闊斧改革值得稱讚

　　截至上周末，法國民眾為抗議政府調高燃油稅而舉行的「黃背心」示威已進入第四周。本輪示威的導火索原本是政府決定從明年1月1日起調高燃油稅，另一大原因則來自政府決定取消「富人稅」和資本稅，但由於政府對示威訴求遲遲不做回應，導致示威者怨氣爆發式升級。隨著醫療界和教育等更多領域示威者的加入，對燃油稅的不滿最終轉變為對馬克龍本人執政的不滿。即使政府後來作出讓步，宣布暫緩直至取消調高燃油稅，也為時已晚，示威者堅拒買帳。再加上極左、極右勢力的推波助瀾和暴力分子的暗地鼓動，示威數次升級為騷亂，並導致3人死亡。

　　2008年金融海嘯以來，法國經濟長期處於負增長，堪稱「失去的十年」。而最令政府不堪重負的是該國常年高企的福利支出、債務佔比和貧富差距。期間，薩爾科齊和奧朗德兩屆政府雖都曾信誓旦旦推進結構性改革，惟經不住社會強烈反彈均以失敗告終。年輕的馬克龍上任後自然不甘平凡，力圖用自己的方式啃下前任沒能啃下的硬骨頭。為兌現「變革」和「前進」的競選承諾，其提出的改革方案幾乎涉及所有領域。據說每日送進國會的改革法案堆積如山，馬拉松式辯論日以繼夜，令習慣每周僅工作35小時的議員叫苦連天。惟此舉卻引來IMF點讚，將馬克龍視為歐洲改革的領袖。

　　「不回應不妥協」不可取

　　然而與兩屆前任相比，馬克龍的境地並未好到哪兒去。上任一年多來，全國各地的抗議活動與政府改革計劃的推進幾乎如影隨形。只不過馬克龍的「不回應不妥協」政策似乎總能奏效，抗議活動最終全都不了了之。但本輪「黃背心」示威的規模之大、破壞性之強卻遠超預期，這一方面說明法國中低階層在經濟不景氣、政府加稅背景下的困境和不滿，已累積到前所未有的程度，另一方面也再次凸顯法國作為高福利社會，始終對觸及自身利益的改革缺乏共識的痼疾。

　　上月27日，馬克龍在發表能源政策演講中曾暗示，他從抗議活動中學到的是「不應放棄正確且必要的既定政策，只是要改變工作方式」。如果這裏所說的「改變」僅指從過去的「不回應不妥協」變為「武力打壓」，則現實已證明是大錯特錯。這也提醒馬克龍，去年的勝選很大程度上實為傳統政黨式微的結果，支持力量僅來自自己所在的不左不右黨派——共和國前進黨。鑒於缺乏草根大眾支持的硬傷，馬克龍在推進改革時更要如履薄冰，尤其是在傾聽民眾意見方面。比如削減民眾福利水平的同時取消「富人稅」和資產稅等，初衷是鼓勵法國人將目光從「分蛋糕」轉向「做蛋糕」，但這些利在長遠的改革措施短期內勢必會觸動一些階層的利益，引發民眾不滿。

　　應重溝通尋求民眾理解

　　好消息是，馬克龍已決定打破沉默，於本周一晚上8時（本港時間周二淩晨3時）發表電視講話，宣布「立即且具體的措施」回應「黃背心」訴求。悲觀觀點認為，馬克龍因沉默期過長，其支持率已多次跌破新低，通過一次講話就扭轉乾坤、重建威信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過，有一個民調細節值得關注。針對政府調高燃油稅的做法，雖然多達78%的受訪民眾認為此舉可能擴大社會不平等，73%認為有損購買力，但也有67%的人贊成增加發展再生能源的投資，66%的人贊成在全國舉辦以能源過渡為題的辯論諮商會議，61%的人支持依據石油價格調整燃油稅。這說明，民眾對燃油稅改革並非全盤否定，問題的癥結仍在於政府缺乏前期溝通。若能做到傾聽民意，在保證民眾購買力的前提下給予能源政策一個過渡期，想必也不必付出「黃背心」示威的代價。

　　改革不但需要堅守和毅力，更需要耐心和定力。馬克龍當選前涉足官場時間不長，但這也是選民寄望他能為國家帶來新氣象的優勢之一。本次電視講話能在多大程度上滿足示威者訴求固然重要，但如何與民眾展開「心靈對話」，讓民眾真實感受到他藉由改革為國家帶來新氣象的誠意，從而為未來推進更多改革贏取足夠政治空間，才是重中之重。

　　香港商報評論員 魏煒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