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在叮当快药上搜索治疗癫痫的卡马西平片,页面出现提示:此药品为处方药,需咨询医生开具处方购买。 摄影记者/胡军
目前很多购药APP在药品销售环节对处方审核把关不严,甚至不需要处方、填写虚假问诊信息即可实现销售。
12月1日起,新版《药品管理法》正式施行,其中允许“有条件”放开网售处方药一条,备受市场关注。
第一财经1℃记者发现,药管新法设置了“负面清单”,除国家实行特殊管理的药品,如疫苗、血液制品、麻醉药品、精神药品、医疗用毒性药品、放射性药品等不得在网络上销售外,其他药品都可以网售,包括未被点名的处方药,但药品上市许可持有人、药品经营企业通过网络销售药品,应当遵守新法药品经营的有关规定。
按照国家药监部门规定,处方药需凭执业医师或执业助理医师处方才可调配、购买和使用。1℃记者调查发现,多年来,随着医药互联网电商的强势崛起,目前很多购药APP在药品销售环节对处方审核把关不严,甚至不需要处方、填写虚假问诊信息即可实现销售。
网售处方药与人民健康息息相关,备受社会关注。随着新版药品管理法出台,关于网售处方药开闸的呼声备受关注。不过,未来一旦放开网售处方药,如何对药品上市许可持有人、药品经营企业及第三方平台提供者进行更好的监管,仍有诸多问题待解。
处方审核形同虚设
在新版药品管理法出台之际,1℃记者实测目前市场上占有率较高,且公众较为熟悉的医药电商APP发现,“1药网”、“药房网商城”、“妙手医生”、“叮当快药”等均在进行“网售处方药”,有些平台设置的上传处方功能基本形同虚设,跳过这一选项即可下单购药。
11月27日,1℃记者在康爱多药房搜索“别嘌醇片”,出现了10款相关商品。规格为0.1g×100的瓶装“久联别嘌醇片”显示,疗程装分别有“2瓶起”、“3瓶起”和“5瓶起”,记者选中“5瓶起”的疗程装,共计售价695元。
在需求登记提交几分钟后,1℃记者接到了自称为康爱多药师的电话,对方仅简单询问了病情情况,并核实了配送地址等信息。随即,这条订单显示“创建包裹成功,准备出库”。
虽然在康爱多平台展示的这款“别嘌醇片”下方有提示,“本品为处方药,请凭处方笺购买”,但是1℃记者未上传处方,仍成功购药。在整个购药环节,上述药师未要求上传处方,也未予以提示以及进行监护指导用药。
作为痛风治疗的一线临床处方用药,别嘌醇片在市场上供不应求,此前还出现断供。然而,这种药一旦服用不当,可能导致严重的副作用。2018年8月,武汉市第一医院皮肤科公布的数据显示,6年接诊126例重症药疹患者,其中31人的过敏药物均为“别嘌醇”。
无需处方即可购药的不只康爱多。最近,1℃记者在“妙手商城”成功购得规格为10mg×30粒的阿德福韦酯胶囊。该药系常用的治疗乙肝疾病的药物。在记者购药的过程中发现,购买阿德福韦酯胶囊如网购普通商品一般方便。
1℃记者用手机号注册成功并登录之后,将阿德福韦酯胶囊加入清单之后,即进入购物车,点击“立即结算”之后,即进入“填写并核对订单信息”页面,然而该页面既无上传处方的要求,也无问诊信息填写选项。
平台上展示的用药须知称,“患者必须在有慢性乙型肝炎治疗经验的医生指导下使用本品”。然而,1℃记者在购药的全过程中,未收到该平台的任何提醒电话。两天后的11月23日,1℃记者收到了这款药。
1℃记者调查还发现,有的购药平台上报姓名和身份证登记之后,选中需要订购的处方药进入“咨询医生”环节,并输入药品对应的病种,电子处方可以随便开。
在叮当快药平台,1℃记者选中了处方药卡马西平片(治疗癫痫),医生助理导诊和叮当快医互联网医院医生简单询问了症状和用药人信息等问题之后,一张盖有“药师已审核”、“仁和互联网医院”红色印章,并被诊断为癫痫的电子处方即出炉。
在此过程中,在“上传医院就诊凭证环节”,选择“复诊凭证遗失或不在身边”,即可轻松绕开电子处方审核环节。电子处方开好后,选择“上传处方,提交预约”即进入网购药品的页面,继而可以下单购药。
药师成“代购”
中国医药物质协会政策研究所研究员黄修祥在接受1℃记者采访时表示,目前只要在网络售药平台查询相关处方药的产品信息,平台根据掌握患者的处方以及既往用药病史,会自动推送对应的处方药,但是往往有的缺乏经过第三方医疗机构的核验以及核实过程,“有可能患者在一个药品疗程内已经可以达到痊愈的效果,平台反复推送药品促销信息,诱导患者或者顾客反复购买。”
1℃记者的经历验证了黄修祥的这一说法。
今年8月,1℃记者为家人在一家药品网售APP上购买了三款处方药,即“瑞克生血宁片”、“郝其军复方皂矾丸”和“鲁北咖啡酸片”。
这三款药的展示页面下方,平台给出“温馨提示”称,“本品为处方药,成功预订后,药店药师会根据处方审核结果主动与您联系。”果然,对方一名女性药师主动与记者取得联系,然而“处方审核”仅是口头的几句问询,并未实质上传处方至平台。
成功购药之后,上述女药师主动要求添加记者微信号。一番交流“熟络”之后,这名女药师还做起了药品“代购”。一次交谈中,1℃记者以“最近胃疼厉害”为由,询问这名女药师是否可以找其买药。对方答复“可以”,在简单询问一句胃疼缘由之后,随即建议购买“胃痛宁片”,“您可以点击进去我们APP上购买,我这边也可以帮您下单。”
从今年8月购药时间算起至今,长达几个月时间内,上述药师经常在微信上向1℃记者发来暗示药品特价的相关信息,“双11预售终于来了,不用熬夜就能抢双11特价,有需要的话可以和我联系。”
此外,1℃记者统计发现,自购药之日起,记者的手机分别在9月、10月和11月收到了4条关于该购药平台上述药品的促销短信。
按照国际药监部门的要求,“处方药只准在专业性医药报刊进行广告宣传,不准在大众传播媒介进行广告宣传。”
政策尺度与监管难题
“当前药品网络销售存在的问题有:无证经营、无资质的个人违法售药,假冒、伪劣产品违法销售,处方药违规销售,夸大宣传、非药品冒充药品现象普遍,药学服务不到位,配送环节有隐患。”11月初,在2019年全国医药经济信息发布会上,国家药监局药品监督管理司副巡视员徐胜敏表示。
在药品销售结构中,85%来自于处方药销售,市场空间达上万亿元,其中医疗机构销售了近80%的处方药,院外市场仅占小部分份额。过去的网售处方药行为长期游走在法律边缘,其合法地位始终未能确立。
多年以来,关于网售处方药政策的开放尺度问题,业内持续存在争议。有的医药行业人士叫好,认为可以方便人民群众看病难的问题。不过也有业内人士表示担忧,一旦网售处方药“开闸”,患者的处方在网售平台流转之后,涉及个人隐私等问题,可能导致药品零售市场更加乱象丛生。
1℃记者注意到,在网售处方药的乱象背后,给执法造成了一系列难题和障碍。“目前监管面临的现实问题是,新业态、新挑战、新问题层出不穷,法规滞后;互联网的虚拟性、隐蔽性、跨地域,导致取证难、处罚难;传统的监管思路、监管手段难以达到理想的效果。”徐胜敏表示,这意味着,监管必须与时俱进。
黄修祥告诉1℃记者,首先,平台的处方信息、审方信息要完善并保存;其次,平台给监管部门需要留一个接口,方便监管部门随时随地进行监督检查;再次,监管要动真格地执法、处罚,让违规企业感到“肉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