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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藥材“三七”面臨無地可種危機 五年後或現“三七荒”

2017-06-23
来源:經濟參考報

   雲南道地中藥材三七,是國內醫藥業界公認的戰略資源。在《本草綱目》中,它被李時珍稱為“金不換”。雲南當地流傳著眾多關於三七神奇療效的傳說,人們賦予其“南國神草”的美譽。

  事實上,三七也並非浪得虛名。作為“活血止血、化瘀定痛”的特效藥,三七是包括雲南白藥、片仔癀等在內的360多種中成藥制劑的關鍵原料,涉及1300多家中藥生產企業、近千億規模產值。

  然而,正是這味被業界奉為圭臬的名貴藥材,卻在不經意間陷入了一場關乎興亡繼絕的危機。業界人士預測,若不盡快紓困,五到十年內,一場“三七荒”或將無可避免。

  


 

  資料圖:三七規模化種植

  “無地可種”危機深化

  雲南是三七的原產地和主產區,我國95%以上的三七產自雲南。雲南文山州生物資源與三七產業局副局長李保能說,三七生長在北緯23.5度附近地區,對水土氣候條件要求苛刻。

  此外,三七還受制於“連作障礙”:肇因於三七的生物特性,種過三七的土地,不能貿然再次種植,否則易發生病害,甚至造成絕收。這些因素客觀上造成了適宜土地資源的稀缺性。

  文山市平壩鎮杜孟上寨村和杜孟嚕咱村一帶曾是最適宜三七生長的種植區之一,但如今幾乎變成三七“空心區”。《經濟參考報》記者調研發現,當地大片土地已改種瓜果等經濟作物。除個別科研用地外,難以見到連片種植三七的地塊。

  村民楊啟燦告訴記者,村裏原有200多家三七種植戶,現在多數人去外地租地種植,“誰都願意在家門口種三七,可惜沒有適合的地。”

  資料顯示,2005年以前雲南省三七種植主要集中在文山州境內,2006年以後逐步向外地遷移,目前雲南省內絕大多數州市均有種植。據多名業內人士估計,如今在外地的三七種植規模已遠超文山當地。

  文山三七種植大戶王紹全在紅河州建水縣租了100多畝地種三七。他說,如今每畝地年租金漲到3000元到3500元,加上物流、用工費等,種植成本不低,“現在外地適合種三七的地也不多了,這樣下去早晚會鬧地荒。”

  而近年來,三七市場需求量以每年20%左右的漲幅快速遞增,全國需求量從2010年的5000多噸增至如今的兩萬多噸,無論是市場需求還是應用范圍均已超過人參,這使三七連作障礙掣肘尤顯突出。

  文山三七產業協會會長曾立品說,根據協會此前普查,在現有種植模式下,從2016年開始十年內,雲南可能出現三七用地荒。從目前情況看,這個時點可能提前到2020年左右。

  曾立品認為,如果出現三七荒,我國中醫藥相關聯行業將面臨重大危機,眾多治療心腦血管疾病的成藥將成為無源之水,這一前景令人擔憂。

  “小、弱、散、亂”難負盛名

  在韓國免稅店,高麗參被放在木盒或鐵盒中,包裝成“國禮”,有些還會綁上絲帶,以示鄭重其事;在北美,西洋參是多年熱銷的養生品,工廠化種植、標准化炮制輔以品牌運作,成就了其高端市場定位。

  在中國,上述兩大名品的表親——三七,長期以來僅被當作成藥原料,鮮為大眾所知,堪稱草藥界“低調的貴族”。不幸的是,三七的“低調”並不僅止於其名聲。

  在文山三七交易市場,記者看到,成堆的三七根、花隨意堆放在地上,一些沾滿泥巴的根莖未經清洗便直接售賣;盡管監管部門加大了打擊力度,以次充好、摻雜使假的情況在某些地方仍屢禁不絕……三七產業上遊的“小、弱、散、亂”現狀,與“神草”美名形成強烈反差。

  “這種局面與三七的戰略地位不匹配,與年均增長20%的巨大市場需求不匹配,與規模龐大的下遊產業集群不匹配。”國內最大三七規模化種植企業的主要投資方雲南城投集團董事長許雷一口氣說出了三個“不匹配”。

  許雷指出,放眼全球,以大企業集團力量整合生物醫藥資源,加速科技創新,塑造高端品牌,是名貴草本藥材產業做大做強的重要經驗。與三七同為五加科人參屬植物的西洋參和高麗參就很有代表性。

  得益於大企業集團參與,西洋參產值高達上千億美元;高麗參年產值也高達上千億元人民幣。“然而,藥用價值和應用范圍毫不輸人的三七種植業,年產值卻僅有區區兩三百億元人民幣。”許雷言語間充滿惋惜。

  三七產業上遊的“小、弱、散、亂”,顯然不利於優勢資源整合,難以形成規模效應,使全行業在科研攻關、行業監管、市場拓展等領域遭遇瓶頸,也反過來加劇了三七種源退化、連作障礙等危機。

  粗放經營加劇監管難度

  除連作障礙外,粗放經營和市場失序等人為因素也加劇了三七危機。專家認為,目前,三七仍受困於種一茬換一個地方的“跑馬式種植”,無法建立長期種植生產基地,缺乏總體規劃,加劇了監管難、市場亂。

  文山三七產業協會常務副會長王成標說,目前三七種植門檻極低,以散戶種植為主的粗放經營模式導致種植規模大漲大落,價格波動劇烈,某種程度上加速了可種土地萎縮,助推了市場紊亂。

  近年來,三七價格經曆多輪飆漲暴跌。以2013年到2014年的區間行情為例,文山三七均價從前一年6月的每公斤901元一路暴跌至次年11月的224元。據悉,斥資上千萬乃至上億元囤積三七的商家不在少數。“為這個傾家蕩產,跳樓、跑路的都有。”當地一名三七商販說。

  價格異動直接影響三七種植規模。由於價格不斷攀升,文山州三七種植面積從2010年的8.8萬畝擴張到2014年的50萬畝,隨後兩年又萎縮一半以上。文山學院三七研究院研究員王朝梁說,價格異動帶來市場風險的同時,也加劇了土地資源浪費。

  他說,在粗放經營模式下,新技術研發與推廣不力,三七良種缺乏、近親繁殖、抗性退化等問題突出,根腐病發病率上升,耐藥性增強,三七危機不斷深化。

  在苗鄉三七科技示范園的連作障礙研究基地,記者看到,一塊種過三七的老地被分成若幹條塊,地頭插著文山三七研究院、吉林人參研究院等10多家科研機構的標牌,有的地塊稀疏長出10多厘米的三七植株,有的則根本未出苗。

  苗鄉三七科技有限公司研究員王勇說,科技示范園提供平台,讓“各路神仙各顯神通”,各自選擇地塊攻關連作障礙。然而,受制於科研持續投入不足等因素,各家尚未找到突破性方案。

  另據了解,中國工程院院士朱有勇團隊與相關龍頭企業合作,在三七連作障礙技術攻關、工廠化種植技術領域已取得突破性進展。然而,受制於項目啟動成本偏高等因素,技術成果推廣面臨瓶頸。

  “複合療法”望成紓困密碼

  不少業內人士認為,三七危機表面看源自連作障礙帶來的技術難題,實質上涉及種植模式、市場管理、行業技術標准修訂等多層次問題,只有推出“複合療法”——調校政策導向,加大定向扶持力度,利用資本、行會等多種力量提升資源整合度,方利於破解危機,確保產業可持續發展。

  許雷認為,從發展大健康產業的戰略高度,促進三七產業由粗放經營向資本和科技密集模式轉軌,應當成為行業做大、做強的主流方向。他說,主管部門有必要提高種植門檻,改變散戶種植為主的局面,支持大企業集團,以大投入高產出模式,著手整合資源,讓三七產業走上現代化、規模化、集約化發展之路。

  在交易環節,曾立品建議,主管部門也應鼓勵龍頭企業牽頭,建立規模化、國際化的藥材集散市場,由藥監、工商等部門進駐,實現集中交易、管理、監控,統一銷售、競價、包裝,結束零星散亂現狀,從而保證藥材質量,高效撮合交易,滿足大宗貿易需求,從而倒逼全行業加速資源整合。

  雲南省中藥材種植養殖行業協會會長蘇豹說,支持行會向專業化、規模化、規范化轉型,也是破除三七行業亂象的重要途徑。他建議,一方面,龍頭企業要積極自建種植基地,樹立行業標杆;另一方面,也要凝聚行會力量,通過制定行業標准,建立品質種植戶采購名單,量化懲戒機制,加強源頭治理,從根本上消除濫施農藥化肥、摻假制假的土壤。

  針對科研成果轉化難的問題,王成標指出,技術攻關和推廣成本高、周期長,不能單靠企業力量。主管部門應重視三七危機的嚴重性,通過財政補貼、稅收優惠、建立科研基金等方式,重點扶持龍頭企業圍繞連作障礙實施技術攻關,加速先進技術和生產模式成熟、推廣。

  他還建議,政府應升級、充實現有三七專業管理機構,使其能夠承擔制定行業規劃、日常管理統計,乃至牽頭搭建收儲平台和科研基金,抑制市場風險等職能。

  與時俱進,修訂行業標准是業內人士關注的重要問題。王朝梁說,在國內,三七長期主要作為中成藥原料使用,始終沒有作為藥食同源的品種來發展,導致其產業化發展路徑狹窄。他建議,主管部門從發展大健康產業角度出發,盡快把三七地上部分列入《按照傳統既是食品又是中藥材物質目錄》,吸引更多社會資本投入。

  曾立品說,尊重曆史傳統和民間臨床實踐,破除體制約束和瓶頸,打開三七藥食同源的發展通道,方有利於吸引大資本、大企業投入,才談得上持續的技術創新和產品研發,“必須迅速行動起來,絕不能眼睜睜看著三七這個大品種走向末路。”

[责任编辑:吴梓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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