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介嶺 香港商報前董事總經理 太和智庫高級研究員

　12月28日上午10時許，巴基斯坦與阿富汗邊境部隊在巴基斯坦西北部巴方一個安全檢查站發生激烈衝突，雙方動用了重型武器，造成巴軍至少1人死亡，6人受傷。此外，阿富汗安全部隊還打擊了「巴方實控區幾個武裝分子藏匿點」，造成19名巴軍士兵死亡。

　阿富汗是在報一箭之仇。繼今年3月之後，12月24日晚巴軍再次對盤踞在阿富汗境內的恐怖組織「巴基斯坦塔利」營地發動空襲，造成阿富汗51人死亡，6人受傷。此前三天，巴基斯坦西北部開爾-普什圖省邊境一安全隊檢查站遭巴塔襲擊，導致16名士兵死亡，5名士兵重傷，檢查站的無線通訊設備、文件和其他物品被付諸一炬。

　阿富汗臨時政府強烈譴責巴基斯坦「這一野蠻行為公然違反了所有的國際原則，是明顯的侵略行為」，強調保衛領土是不可剝奪的權利，「伊斯蘭酋長國不會對這種懦弱的行為不予回應。」巴阿這對「無法分割的兄弟」關係進一步惡化。

　巴阿共用2570公里的邊界，文化、種族和宗教關係密切。巴基斯坦軍方和情報部門一直是塔利班的恩主，兩者關係密切非同一般。為了防止阿富汗出現親印度政府，也為了削弱跨境普什圖民族主義，巴基斯坦從一開始就對塔利班扶持有加，確保本國利益不會受損。1996年塔利班第一次執政時，巴基斯坦是少數幾個正式承認其政權的國家之一。

　2021年8月塔利班重新掌權，時任巴基斯坦總理伊姆蘭·汗喜滋滋地說，這意味着阿富汗人「打破了奴隸的枷鎖」。時任內政部長謝赫·拉希德·艾哈邁德也興高采烈地表示，塔利班迅速掌權將創造「一個新的集團」，具有重要的全球意義。塔利班已向巴基斯坦保證，禁止巴塔在阿富汗境內從事針對巴基斯坦的活動。

　長期以來，西方國家一直指責巴基斯坦兩頭下注，為塔利班提供物質、外交和後勤支持。事實上，包括塔利創始人穆罕默德·奧馬爾在內的塔利班高層，以及許多武裝分子都畢業於巴基斯坦伊斯蘭宗教學校。他們長期深耕巴基斯塔社會，與巴基斯坦各界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考慮到這層特殊關係，塔利班重新掌權後，西方國家一度希望巴基斯坦運用自身影響力充當調解人，說服塔利班允許人道主義援助進入阿富汗，並對阿富汗實施溫和治理。然而，世事弄人。最然巴基斯坦歷史上支持塔利班，但塔利班政權重新掌權後，巴阿關係並不順暢，原因如下：

　首先，塔利班對巴塔約束軟弱無力。塔利班上台三年來，巴塔不僅沒有收斂，跨境襲擊反而愈演愈烈，還經常利用阿富汗人對巴基斯坦發動恐襲，在塔利班治下似乎更加肆無忌憚，有了「更大的行動自由」。

　上個月，巴基斯坦國防部長阿西夫稱，最近巴基斯坦不同地區安全事件不斷升級，針對巴基斯坦的跨境威脅已升級，不斷惡化的安全局勢與阿富汗直接相關。此前，他發出警告說，如果巴塔武裝分子繼續從阿富汗領土發動襲擊，那麼，他將在阿富汗境內採取軍事行動。

　巴基斯坦放狠話純屬迫於無奈。近幾年巴塔針對巴基斯坦安全部隊和平民的恐襲數量急劇上升，從2021年的573次增至2023年的1203次。進入2024後勢頭更猛。今年前10個月就發生了1500多起暴力事件，造成924人死亡，傷亡人員中至少有570名執法人員和351名平民。這些暴力事件絕大多數與巴塔有關。

　為此，伊斯蘭堡指責阿富汗當局窩藏巴塔成員，敦促塔利班採取具體和有效的行動，拒絕為巴塔提供安全避難所，逮捕馬哈蘇德等巴塔領導人，將其移交給巴基斯坦，遏制跨境恐怖主義，確保阿富汗領土不被用作針對巴基斯坦的恐怖主義集結地。

　巴方還抨擊喀布爾「當權者中的某些人正在積極扶持巴塔，將其用作反對巴基斯坦的代理人」，要求塔利班「重新考慮」與外國「恐怖分子」「站在一起的政策」，「做出與巴基斯坦人民站在一起的明確選擇」。

　此外，巴基斯坦還多管齊下遏制巴塔恐襲，如應塔利班要求與巴塔領導人舉行會談冰釋前嫌、在邊境修建鐵絲網、驅逐阿富汗難民、關閉邊境走廊，等等，但都無濟於事，巴基斯坦仍常遭恐襲，巴塔變得更加膽大妄為。

　第二，多重因素制約塔利班鐵腕管控巴塔。面對巴基斯坦不時興師問罪，塔利班否認允許恐怖組織使用阿富汗領土威脅鄰國，堅稱巴塔是巴基斯坦內部安全問題，應由巴基斯坦自行處理，伊斯蘭堡不應將自身無能和面臨的問題歸咎於阿富汗，並警告巴基斯坦稱，阿富汗希望與各個鄰國建立友好關係，但如果遭任何外部攻擊或威脅，將作出強有力的回應。塔利班對巴塔心慈手軟有其難言之隱。

　其一，惺惺相惜，塔利班政權不認同巴塔是恐怖組織。巴塔與塔利班意識形態相近，自成立以來一直支持塔利班反美和反阿富汗政府大業，在關鍵時刻為塔利班招兵買馬並提供庇護，可以說是同一條戰壕力的戰友。何況，塔利班還欠巴塔很大一筆債務未還，無法或不願上綱上線，對巴塔動真格的。

　其二，擔心將巴塔推向死敵「伊斯蘭國呼羅珊分支（IS-K）」懷抱。IS-K對塔利班放棄聖戰與美國簽署結束阿富汗戰爭和平協定不滿，指責塔利班成員是「叛教者」，根據伊斯蘭法消滅之天經地義。IS-K至今仍經常對塔利班安全部隊和阿富汗什葉派哈扎拉人發動襲擊，對塔利班政權構成重大安全挑戰。塔利班雖對巴塔滋事不滿，但不願割袍斷義， 化友為敵。

　其三，缺乏嚴打巴塔的社會基礎。阿富汗民眾不願巴基斯坦插手阿富汗內政，反巴基斯坦情緒強烈。塔利班再度當政後，喀布爾等地曾爆發反巴示威，抗議巴干預阿富汗局勢。近年來巴基斯坦遣返了約50萬巴基斯坦難民，更加劇了阿富汗民眾的反巴情緒。加之，巴阿還存在邊界爭端。受普什圖民族主義影響，無論是宗教領袖，還是地方官民，都缺乏打擊巴塔的意願。

　顯而易見，在上述因素共同作用下，巴塔得以繼續在阿富汗大規模活動。伊斯蘭堡既不想放棄塔利班，也難以容忍巴塔肆虐，料將恩威並重，繼續跨境打擊阿富汗境內的巴塔營地，同時施壓塔利班採取切實措施打擊巴塔。考慮到民眾情緒，阿富汗當局還將繼續反擊報復，但面對強鄰，這多為象徵性的，不至於爆發大戰。倒是巴塔的報復或會來得更為猛烈。巴阿關係面臨嚴峻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