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朱锋(南京大学国际关系研究院院长)

　　3月30日和31日，东欧两个相邻的国家——斯洛伐克和乌克兰先后进行了总统选举，结果都是“局外人”脱颖而出。前者诞生了该国第一位女总统——从未有政治经验的律师苏珊娜·恰普托娃;后者的第一轮选举中，曾经演过总统的喜剧演员泽连斯基胜出，将与乌克兰现总统波罗申科角逐第二轮选举。

　　世界选举政治进入“素人时代”

　　这几年，全球范围内多个国家的领导人迎来“代际更替”，在上一波的世界选举政治潮流中，“年轻面孔”占据了世界舆论的C位。

　　2015年10月19日，1971年出生的加拿大自由党领袖特鲁多在大选中杀出重围，成为加拿大第23任总理。特鲁多就任总理时才44周岁;2017年5月7日，1977年12月出生的马克龙赢得法国大选，当选为法国历史上最年轻的总统。马克龙于2017年5月14日就任法国总统时，才39岁;更让人吃惊的还在后面，2017年10月15日，刚满31岁的奥地利人民党候选人库尔茨当选为奥地利总理，成为世界政治史上最年轻的民选国家的领导人。

　　这三位年轻的国家领导人除了特鲁多的父亲曾是加拿大总理外，其他两位基本不是“官二代”，也不是“富二代”，都是普通人家出身。奥地利总理库尔茨甚至连大学都没有毕业。

　　更有趣的是，这一波世界政坛的“年轻面孔”冲击波尘埃未定之际，世界政治似乎又开始进入“素人时代”，即一批基本没有从政经历，也从未在国家机构出任官职，甚至基本缺乏管理国家经验的“政治素人”，开始赢得国内选举和走上政治舞台。

　　2016年11月8日的美国大选结果让多少人惊爆眼球，71岁的商人特朗普击败美国前第一夫人、曾任参议员和国务卿的希拉里，当选美国第45任总统。

　　2019年3月30日斯洛伐克总统选举第二轮，45岁的苏珊娜·恰普托娃以58.4%的得票率当选斯洛伐克新总统。而在之前，她只是一位执业律师，政府工作和从政经历基本为零。

　　3月31日，同为东欧国家的乌克兰迎来大选，喜剧演员泽连斯基在首轮选举中胜出，以30.24%的得票率领先于现任总统波罗申科的15.95%和曾经两度担任总理的季莫申科的13.4%，进入乌克兰总统选举第二轮。4月21日，乌克兰将进行第二轮总统选举，41岁的泽连斯基胜出的可能性较大。

　　此前，作为喜剧演员的泽连斯基曾在乌克兰热播电视喜剧片中扮演过“总统”。如果他能在4月21日的乌克兰第二轮总统选举中胜出，将开创当代世界政治中有人从“扮演总统”到“就任总统”这一独一无二的戏剧性转化。美国前总统里根曾是好莱坞演员，但其一生银幕形象并未扮演过总统。泽连斯基如果胜选，将创造“演总统”也能“当总统”的历史纪录。

　　“素人政治”背后：民众对政治精英不满

　　这波世界舞台上的“素人政治”让人觉得有点匪夷所思，事实上也违背政治活动和选举政治的金科玉律，但其实深刻地反映了欧美国家的国内政治正在经历的深刻变化和转型，更反映出了选民让这些“政治素人”上台执政背后，对于这些国家掌权的现有政治精英的不满。

　　恰普托娃能够在斯洛伐克选举中脱颖而出，很大程度上得益她对该国现有内外政策的批评，以及其个人清新、有力的公众形象。恰普托娃的竞选口号是“向罪恶宣战”，呼吁打击腐败，是一位坚定的“挺欧派”，主张斯洛伐克需在欧盟团结中获得更大的发展。

　　同时，她的政治立场更具有包容性，坚定地反对斯洛伐克民族主义和政治诉求上的民粹主义，强调她的当选将促进斯洛伐克境内各个民族的团结和共同发展。3月30日当选之后，恰普托娃用斯洛伐克语、捷克语、匈牙利语向其支持者致谢，其政治主张得到了斯洛伐克这个中欧历史上多民族迁移和混居频繁的国家内多数民众的坚定支持。

　　而乌克兰的情况则更加复杂动荡。现任总统波罗申科曾是乌克兰的巧克力大亨，季莫申科则是乌克兰石油业界的“女强人”。虽然2014年波罗申科执政以来许诺频频，但乌克兰的经济发展低迷，政治反腐饱受诟病，乌俄关系长期紧张，乌克兰东部的分离主义势力依然顽固，政府军和地方武装的冲突中已经造成了1.3万人的丧生。

　　泽连斯基虽然只是个演员，但乌克兰民众普遍认为他是扫除乌克兰政治诟病“最后一张希望面孔”。和波罗申科和季莫申科坚定的“亲西方”立场相比，泽连斯基承诺和俄罗斯谈判解决乌克兰东部分离骚乱和克里米亚问题，而不是像波罗申科那样高调许诺当选之后将“收复”克里米亚失地。乌克兰政府虽然和莫斯科关系敌对，但乌克兰民众和俄罗斯民众却希望看到两国和睦相处。泽连斯基对莫斯科相对柔和的立场，反而更容易赢得乌克兰人民的理解和支持。

　　3月末，斯洛伐克和乌克兰相继出现国内大选中“政治素人”胜出(或阶段性胜出)的戏剧性局面，说到底，还是这些国家国内治理进程出现了严峻问题。选民们对政治人物的国民期待发生了转移。

　　大国“政治素人”或冲击现有国际秩序

　　在世界政治进程中，无论是“年轻面孔”，还是“素人政治”，虽属罕见，但也并非难以担当历史性的重任。

　　被公认为是美国政治史上最伟大总统的亚伯拉罕·林肯，其担任总统前的职业生涯长期是律师。约翰·肯尼迪43岁就任美国总统，是美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当选总统。肯尼迪的从政表现，从主张“高边疆”到提议建立“伟大社会”，没有人否认他对二战后美国各方面发展的影响是巨大的。肯尼迪对年轻的美国大学生所说的话——“不要老问国家能为你做什么，需要常常问自己能为国家做什么”，至今仍为人津津乐道。

　　各国政坛究竟是欢迎“年轻面孔”，还是愿意选择“政治素人”，是各国国内政治变迁的产物。

　　只是“素人政治”如果发生在大国，其产生的外交和政治挑战确实是国际社会需要警惕和防范的对象。比如，美国总统特朗普上台后，基本颠覆了美国外交的自由国际主义传统。美国频繁“退群”，动不动挥舞贸易霸凌主义和单边主义的大棒，甚至建立美军太空司令部，大规模发展低当量核武器和高超音速巡航导弹。特朗普虽然是“政治素人”，但是在执政2年多的时间就带来了美国国内的政治分裂和外交关系的“大搅局”。这样的“政治素人”，甚至可能引发世界秩序的“碎片化”。从今天来看，世界政治的“素人时代”可能更加让人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