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屆香港藝術節即將謝幕,對觀眾而言,一年最精彩的「藝術三月」將要完結,但對藝術節工作人員來說,現在才是開始--為下一屆藝術節作準備。「下一屆藝術節很快又來了!」香港藝術節行政總監何嘉坤(Tisa)縱笑着說,但態度卻相當認真。1973年,首屆香港藝術節成立,Tisa是當年台下的捧場客;2006年起,Tisa變成幕後重要推手。一晃眼,她與藝術節同行13個春秋,嘗透苦樂悲喜,精彩程度絕不比台上節目遜色。
記者:鍾欣欣 圖:由受訪者提供
何嘉坤由當年藝術節的小粉絲,搖身一變成為藝術節行政總監。 (攝影:馮瀚文)
採訪當日,正值藝術節進行得如火如荼的時間,甫走進藝術節辦公室,一股忙而不亂的氣息撲面而來,電話鈴聲不斷、文件各處,「我的桌面現在有點混亂,等我先整理一下。」前一晚才在線上開會至凌晨,翌日早上已見Tisa精神抖擻地上班,她簡單收拾後隨即在最短時間內拍好訪問所需的照片。藝術節期間,對Tisa及其他員工而言,都是分秒必爭。
打造演藝夢工場
每年香港藝術節都會呈獻世界各地高質素的藝術節目,圖為今屆重頭戲漢堡芭蕾舞團的《胡桃夾子》。(圖:Kiran West)
表演藝術這條光鮮亮麗的道路,背後有許多不為人知的艱辛,每一場精準的演出,除了有賴表演者外,還有幕後的藝術行政人員,統籌、製作、宣傳等缺一不可,全都在這間麻雀雖小但五臟俱全的辦公室內籌劃。今年藝術節有超過1700位來自海外及本地的藝術家參與,166場演出及超過340項外展及教育活動,要處理如此龐大的節目,全靠Tisa領導的70多人團隊。Tisa說:「在港從事藝術行政工作,賺不了很多錢,同事都是『捱』下去的,若非對藝術充滿熱誠,認為藝術對自己、對人、對社會是有意義的話,實在很難走下去。」
在藝術節「捱」過了13個年頭的Tisa,熱愛藝術,是肯定的,她更是自幼稚園時期已經開始接觸舞台,「雖然已想不起當時演過什麼戲劇,但那種『舞台真的很好玩』的感覺,至今仍記憶猶新!」她眉飛色舞地說。中學時期,Tisa一直參與舞台演出,並初次嘗到幕後工作的滋味,「當時場地的安全規例不像現今般嚴謹,在後台見到有梯子,就爬來爬去幫忙整燈光、弄這弄那,很是有趣!」曾學過鋼琴、單簧管、結他的Tisa,更試過一時興起與幾位同學組成純粹好玩的業餘樂隊,專門獻唱當時的流行民歌,並到過其他學校演出。
Tisa(左)接任藝術節行政總監後,首次主持第35屆香港藝術節開幕典禮。圖右為當時香港藝術節主席李業廣。
因緣際會入行
既然那麼愛表演,何以Tisa會選擇幕後工作,而非在幕前享受鎂光燈下受人注目的樂趣?「在法國修讀文學時,有朋友知道我對藝術感興趣,遂推介我到英國修讀藝術行政課程,那算是世上最早期專攻藝術行政的課程,內容未算完善,所以當年同學有很多意見,亦有很多投訴,令課程年年都有大改革。」也許是無心插柳,也許是因緣際會,從此,Tisa便與藝術行政工作結下不解緣。在英國畢業後,Tisa由新加坡開始藝術行政事業,在新加坡藝術節及新加坡交響樂團擔任要職。
Tisa年輕時已經對舞台產生濃厚興趣,圖為1966年她在《The Sound of Music》音樂劇中主演瑪麗亞一角。
在獅城工作逾十年,輾轉間回流香港,是因為她知道在香港這個多元文化的環境從事演藝行業,發展空間更大。「我喜歡同事間開放地爭論,我在新加坡交響樂團工作多年,花了很多工夫才令同事樂意與我討論。那時開會,我會特意提出荒謬的想法,當然不是希望他們真的實行,否則就大件事了,其實我只是想看看他們的反應。但在香港就很不同,同事間對任何意見都會認真地去討論,所以我在這兒不能亂來。」Tisa補充,在香港從事藝術工作,是最好玩、最活躍、最多想法的,她認為這裏是一個充滿無限可能性的地方,所以她在藝術節的13年以來,即使是「捱」,也捱得開心。
與香港觀眾共行
在香港搞藝術,除了配套不足,港人多自命非凡、難服侍也是難題,付出三幾百票價就想看世界級水準演出的大有人在。面對如此「奄尖」的觀眾,Tisa又如何判斷他們的藝術走向,做到她心目中「跟觀一齊走」的目標?Tisa指着辦公室的同事說:「就是靠這班同事了。有些同事平常很勤力,時常OT,但有時卻會忽然提早離開辦公室,你就會知道他準是跑去看什麼藝術節目了。我們完全是香港觀眾的一分子,既與香港藝術家一起工作,也與觀眾同行,自然了解觀眾的品味走向。」從這一席話可以推斷出,把興趣變成職業的不單止Tisa一人,還有她身邊一大班同事,筆者漸漸明白到總監辦公室外那些忙個不停的藝術行政人員,他們的動力、創意及高辦事效率是從何而來了。
每年2至3月,藝術節都會為香港引入世界各地的精彩節目,加上有多個大型藝術展在3月舉行,整個城市瀰漫藝術氛圍。然而在其他月份,藝術這話題卻甚少人提及。就如Tisa所言,香港作為國際大都會,文藝市場依然不夠蓬勃,「曾聽見有人說:『今晚有很多音樂會可聽,會有兩個樂團表演呢!』但我暗忖,香港可是大城市啊,若這裏是小村落,一晚有兩場音樂會確是好事,惟當這個城市每晚有400多間餐廳在營業時,該最少要有20場藝術節目可供欣賞,才算一個活躍、有生氣的大城市。這些節目不一定是極高質素的外地藝團表演,即使是本地業餘演出也很重要。」一想到本地業餘演出,筆者就聯想到昔日旺角行人專用區的「大媽大叔表演者」,個人頗肯定那絕不可能提升這城市的藝術氣息。看文藝表演,還是到劇院、音樂廳比較適合。
推動原創節目
藝術節為配合觀眾口味,不斷作出新嘗試,今屆就推出了首個由香港藝術節委約及製作的節目《陪着你走》。(圖:Keith Hiro)
在香港,業餘藝人未必受歡迎,但原創節目、新穎嘗試卻有一定市場。今年藝術節就推出了全新的「無限亮」計劃,使自閉症、智力障礙、視障人士等不同能力人士均可以無障礙地享受演藝節目,還可透過外展活動親身體驗表演的樂趣,「計劃由賽馬會提議,我想也不想就答應了。有一天我去看一個舞蹈工作坊,由兩名行動不便的舞者教導,參與者有的坐輪椅,有的是智障人士,當時我心想『如何教啊?』誰知道,導師就由最初舉手、點頭等簡單動作開始,逐步將難度加上去,半日之內,參與者果真有些成品做到出來,這是我沒有想像過的。最重要是所有人都很開心,很難不讓人感動。」今年藝術節更嘗試了製作自家原創節目《陪着你走》,Tisa表示:「《陪着你走》是我們第一次委約及製作的音樂劇,請來本地創作班底及演員參與,我希望藝術節能作更多新嘗試。」Tisa不諱言,作出新嘗試,既為藝術創新,也為開拓多一班觀眾入場,畢竟作為自負盈虧、政府小額資助的藝術機構,總要顧及票房收益。若然讀者也希望香港藝術節能夠年復年地辦下去,不妨多入場支持,否則有朝一日沒有了藝術節,我們大概只可以硬啃旺角行人專用區式的「藝術表演」。
Tisa喜見今屆藝術節推出新計劃「無限亮」,使不同能力人士能享受演藝的樂趣。
難忘大型馬術節目
「星躍馬術奇藝坊」表演規模龐大且新穎。圖為當年節目宣傳海報。
回首藝術節13年行政生涯,令Tisa覺得最複雜、最具挑戰性的節目,是2008年的「星躍馬術奇藝坊」(Zingaro)。為期六星期達三十二場的大型馬術節目《巴圖塔》,表演集合36匹駿馬及十數名騎士,在紅磡渡輪碼頭旁的空地上演。「其實同事已看中該團體很久,但資源所限一直未有成事,適逢當年香港協辦奧運馬術賽,在多方配合下終有機會將節目帶來香港。節目的製作程序真的不簡單,我從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要去申請處理動物演出的相關牌照,而且馬匹的飼料、噪音、帳篷、安全措施等問題,全都十分複雜!」結果,該個新穎又配合奧運風潮的節目,在社會引起極大回響,令香港藝術節聲名大噪。Tisa回憶起當年農曆年初二舉辦完該節目的預覽後,與一眾同事在紅磡海旁拿着熱飲一同欣賞賀年煙花。因為《巴圖塔》,令那杯味道平平無奇的熱飲,還有那些千篇一律的煙花,都變成Tisa腦海中的難忘回憶。
望政府改善場地不足問題
雖然政府資助不足,但藝術節一直做得相當成功,Tisa(前排右一)將功勞歸於一班同事。她與同事相處融洽,也是團隊運作暢順的原因。
2019年藝術節預計收入來源,政府的基本撥款佔約13%,另有限期額外撥款6%。相比起本地9大藝團資助額佔總收入過半數,藝術節所得到的撥款比例是最低的。Tisa指:「我曾跟相關官員商談提高資助額,惟對方客氣地說:你們做得到嘛!我只能笑着回答:我們是可以『做不到』的。我不是要請政府打救,只是希望當局視之為一項值得投資、具回報的項目。」
可倣效外國劇院做法
對藝術節而言,資金不足未必是最大難題,場地不夠才是最限制選取節目的因素。雖然近年可作演出的地方多了,例如大館、牛棚等,但場館檔期卻擠得很緊,「可用的場地十分不足,所以不管西九也好、東九也好,希望盡快落成。」土地短缺問題一直困擾香港各行各業,尤其缺乏大型文藝表演場地,未能與國際接軌,Tisa曾在外國見識過一種做法,認為可在香港實行:「外國有歌劇院,下午演芭蕾,晚上做歌劇,翌日又上演另一套歌劇,即是同時由多個演出單位去分享一個舞台,只要後台有足夠位置給幾個團體放布景、道具,就能夠如此運作。」Tisa重申,若政府能投資這種場地,隨時能帶旺旅遊業:「若然能夠上午看歌劇、下午看話劇,晚上看芭蕾,定可以吸引更多旅客來港。」說到新場地,政府不是投放了很多資源到西九文化區嗎?戲曲中心年初也啟用了,但作為西九文化區管理局表演藝術委員會成員的Tisa,卻未有計劃為此多增加戲曲節目,主要是希望場地票務等事項再清晰一點才作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