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早茶夜读|《茶馆》:泡出来的成都
第二十六夜 | 王笛《茶馆——成都的公共生活和微观世界,1900—1950》
茶馆里泡出来的成都
文|宇帆
大家晚上好,欢迎收听早茶夜读,我是张宇帆。
今天想跟大家聊一聊茶馆。一说起茶馆,大家或许首先想到的是老舍先生笔下的话剧《茶馆》。老舍先生将当时大社会的人生百态都融到小茶馆里的嬉笑怒骂之中,他曾说:“茶馆是三教九流会面之处,可以容纳各式人物。一个大茶馆,就是一个小社会。”于是,一个小小的裕泰茶馆,出现了七十多个身份迥异的人物,彼此矛盾反复多变,汇成了一个旧社会的缩影。今天,你到北京天安门广场西南侧去看,那儿还有个老舍茶馆呢。
另外,咱们所熟知的汪曾祺,也是一个在茶馆里“泡”出来的文学大家。他在晚年回忆:
“或问:泡茶馆对联大学生有些什么影响?答曰:第一,可以养其浩然之气。联大的学生自然也是贤愚不等,但多数是比较正派的。那是一个污浊而混乱的时代,学生生活又穷困得近乎潦倒,但是很多人却能自许清高,鄙视庸俗,并能保持绿意葱茏的幽默感,用来对付恶浊和穷困,并不颓丧灰心,这跟泡茶馆是有些关系的。
第二,茶馆出人才。联大学生上茶馆,并不是穷泡,除了瞎聊,大部分时间都是用来读书的。联大图书馆座位不多,宿舍里没有桌凳,看书多半在茶馆里。联大同学上茶馆很少不夹着一本乃至几本书的。不少人的论文、读书报告,都是在茶馆写的。有一年一位姓石的讲师的《哲学概论》期终考试,我就是把考卷拿到茶馆里去答好了再交上去的。联大八年,出了很多人才。研究联大校史,搞“人才学”,不能不了解了解联大附近的茶馆。
第三,泡茶馆可以接触社会。我对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生活都发生兴趣,都想了解了解,跟泡茶馆有一定关系。如果我现在还算一个写小说的人,那么我这个小说家是在昆明的茶馆里泡出来的。 ”
今天,再说到茶馆,成都的茶馆却是不得不提的。
在成都,茶馆无处不在。据《成都通览》载,清末成都街巷计516条,而茶馆即有454家,几乎每条街巷都有茶馆。1935年,成都《新新新闻》报载,成都共有茶馆599家,每天茶客达12万人之多,而当时全市人口还不到60万。可见,坐茶馆就是成都人一直以来的一种生活方式。
王笛老师,成都人,现在是澳门大学历史系教授。在《茶馆——成都的公共生活和微观世界,1900—1950》一书中,他以茶馆为研究对象,提供一个在“显微镜”下观察城市社会的机会,展现了以茶馆为代表的地方文化,在20世纪上半叶国家角色加强的过程中,所显示出来的坚韧性和灵活性。茶馆作为一个公共空间,它不仅是人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一种独特的经营方式,还在公共政治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读这样一本历史研究型著作,其实很担心文字枯燥乏味,不过王笛老师的这本书,似乎在力求历史真实之外,同时很注重可读性。分享两段极具画面感和现场感的文字:
“这些早起的男人们,在黑暗中摸摸索索地穿好衣服,他们并不点灯,以免惊动家人。他们既不洗脸,也不漱口,但不会忘记把烟袋拿着,尽量轻轻地把门打开。在万籁俱寂的冬日下半夜,开门栓的“咣当”声和门枢转动的“吱呀”声,仍然会传得很远。由于有了响动,附近不知谁家的狗咬了起来,便引发了一连串的遥相呼应,但一会儿便又恢复了平静。”
在全书的结尾,王笛老师还重构了1949年12月31日成都的历史场景:
“几个小时以后,他们尽管仍然会像五十年前世纪开始的第一天那样,把茶馆的门板一块块卸下,但是他们不知道,他们和这个城市一起,已经踏入虽然轰轰烈烈但是已不再属于茶馆和茶客们的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时代。熙熙攘攘的日常生活空间将不复存在,人们到哪里去寻回老成都和老茶馆的旧梦?”